雨停后的清晨,空气里带着股湿润的土腥气,像刚揭开的陶罐里的新酿。凌恒推开客栈门,看见院角的老槐树上,挂着张被雨水洗过的蛛网,蛛丝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谁挂了串碎宝石。
“这网真好看,”墨渊凑过来看,手指差点碰到蛛丝,被凌恒拦住,“别碰,蛛蛛织张网不容易,雨刚停,它还得靠这个抓虫子呢。”
蛛网的主人是只花蜘蛛,趴在网中央,肚子圆滚滚的,正慢条斯理地修补被雨水冲断的蛛丝。丝线从它尾部抽出来,细得像根银线,被它用脚牵引着,一圈圈绕在断处,动作灵巧得像个织锦的巧匠。
张婶提着竹篮去菜地里摘菜,路过槐树时也停住了脚:“这蛛蛛通人性,”她指着蛛网,“去年它就在这树上结网,菜地里的虫子少了一半,比洒药管用多了。”
菜地里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刚种下的萝卜籽冒出了嫩芽,嫩黄的,像撒了把小米。张婶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看着嫩芽笑:“这雨下得及时,嫩芽喝饱了水,准能长得壮实。”
凌恒和墨渊帮着李木匠检查被雨水冲歪的篱笆。篱笆上的牵牛花被雨打蔫了,却还有几朵倔强地开着,紫色的花瓣上沾着水珠,像哭红了的眼睛。“把歪的桩子再钉牢点,”李木匠用锤子敲着木桩,“不然等下一场雨来,又得返工。”
小花飘在蛛网旁,看着蜘蛛补网。蛛丝沾了水珠,变得更亮,它用花瓣轻轻碰了碰离蛛网不远的草叶,草叶上的水珠滚落到蛛网上,蜘蛛被惊动,缩了缩身子,却没离开,继续织网,像是知道没人会伤害它。
巧铜张扛着新打的铜筛子路过,筛子上的铜丝细密,像张放大的蛛网。“这筛子用来筛面粉正好,”他笑着说,“比竹筛结实,还不粘面,你看这网眼,跟蛛蛛织的似的匀。”
阿木爷爷的药圃里,雨后的草药长得更精神。紫苏的叶子舒展开来,带着股清苦的香;薄荷则冒出了新叶,嫩得能掐出水。老人用小铲子给草药松土,嘴里念叨着:“雨生百谷,一点不假,这雨一过,啥都长劲了。”
墨渊对蜘蛛如何织网很感兴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看。花蜘蛛补完网,开始在网中央等待,八条腿张开,像个随时待命的哨兵。没过多久,一只被露水打湿翅膀的飞蛾撞在网上,被蛛丝粘住,扑腾着翅膀挣扎,蜘蛛立刻爬过去,用蛛丝把飞蛾缠了个结实,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真厉害!”墨渊拍着手笑,“比我练剑时出剑还快!”
“它要是慢了,猎物就跑了,”凌恒说,“万物都有生存的本事,蜘蛛靠网,你靠剑,道理是一样的。”
日头升高,蛛网的水珠渐渐蒸发,蛛丝变得透明,像层薄雾罩在槐树上。女人们挎着篮子往河边去洗衣,木槌捶打衣服的“砰砰”声,顺着风飘过来,和蜘蛛网上偶尔响起的“嗡嗡”声(被粘住的飞虫在挣扎)混在一起,像支安静的晨曲。
老板娘端着刚蒸好的馒头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馒头的热气腾起来,在晨光里散开,麦香混着雨后的青草香,引得人直咽口水。“快来吃,”她喊凌恒和墨渊,“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墨渊跑过去拿起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蜘蛛也该吃早饭了,它的飞蛾比我的馒头大。”
众人都笑了,张婶说:“等秋天收了粮食,给蛛蛛也供点,谢它帮咱们看菜地。”
午后的阳光暖起来,花蜘蛛趴在网中央睡着了,肚子比早上更圆。槐树下的阴影里,凌恒和墨渊在练剑,剑风带动空气,吹得蛛网轻轻晃,蜘蛛却没醒,像是对他们的剑法很放心。
“你看它多稳,”凌恒收剑,指着蜘蛛,“不管外面怎么动,它守着自己的网就好。练剑也得这样,心稳了,手才能稳。”
墨渊点点头,重新举起剑,动作比刚才沉稳了些。
夕阳把蛛网染成金红色,蛛丝像镀了层金。花蜘蛛醒了过来,开始清理网上的杂物,把吃剩的飞蛾翅膀推下网去。凌恒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雨后的蛛网,像个小小的世界——蜘蛛守着网,网守着槐树,槐树守着院子,而院子里的人,守着青石镇,一环套一环,踏实又安稳。
小花飘在蛛网上空,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跟蜘蛛道晚安。它知道,这蛛网明天还会在,蜘蛛还会在这里织网、捕虫,就像青石镇的人,明天还会继续种地、练剑、过日子,在各自的位置上,守着自己的小天地,也守着彼此的大日子。
夜色渐浓,蛛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凌恒站在院里,听着远处的虫鸣,心里清楚,不管下多少场雨,总会有蛛网被修补好;不管遇到多少风浪,青石镇的日子,总会像这蛛网一样,被一双双勤劳的手,织得结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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