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灶间热闹起来时，天刚擦黑。老板娘系着油渍的围裙，正往大铁锅里倒油，油花“滋滋”炸开，她手一抖，半筐切好的土豆倒进去，铁铲“哐当”一声翻炒起来，土豆的焦香立刻漫了满室。
“凌小哥，帮我递把葱！”老板娘头也不回，铁铲在锅里翻得飞快。凌恒从竹篮里拿出新摘的小葱，剥掉外层的老皮，递过去时，正撞见老板娘往锅里撒辣椒面，红通通的一片，看得人舌尖发麻。
墨渊蹲在灶门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呼”地窜起来，映得他脸通红。“这火够旺不？”他用铁钳拨了拨柴，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很快灭了。“炖鱼得用文火，急了肉不嫩。”他念叨着，又添了几根细柴，火苗顿时矮了半截，只在柴薪上静静舔舐。
小花趴在灶台角落的竹架上，看着锅里的鱼在沸水里翻滚。那是墨渊从晚市买回来的鲫鱼，老板娘在鱼身上划了几刀，塞了姜片和葱段，汤锅里还扔了块豆腐，白白嫩嫩的，在汤里浮浮沉沉。“这汤熬出来，奶白奶白的，”老板娘用勺子撇去浮沫，“再撒把香菜，鲜掉眉毛。”
灶台上摆着刚买的青菜，沾着晚市的露水，绿油油的；还有那两根热乎的油条，被墨渊掰成小块，说要泡在鱼汤里吃。墙角的陶罐里插着薄荷，叶子上的水珠还没干，偶尔滴落在地上，“嗒”一声，在热闹的灶间里格外清透。
“小花，尝尝这个。”墨渊从兜里掏出块糖画，是晚市买的小花形状，递到它面前。糖画在灶间的热气里微微发软，小花用花瓣卷了点，甜得眯起了瓣。
老板娘炒完土豆，又开始炒青菜，铁铲碰着铁锅，发出“当当”的响，和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汤锅里的“咕嘟”声混在一起，像支乱糟糟却格外亲切的曲子。“你们仨这趟出来，倒像在这儿住了半辈子，”她笑着说，“比镇上的年轻人还懂日子。”
“这儿日子舒坦。”凌恒帮着摆碗筷，粗瓷碗磕碰着，发出闷闷的响。客栈的饭桌摆在灶间门口，晚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正好吹散灶间的热气。
鱼汤炖得差不多时，老板娘掀开锅盖，一股浓白的香气涌出来，裹着姜的辛和鱼的鲜。她用勺子舀了一碗，先递给小花：“凉一凉再喝，别烫着。”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豆腐在碗底晃晃悠悠，像块会动的白玉。
小花用花瓣沾了点汤，鲜得直晃瓣。墨渊已经端起自己的碗，“呼噜呼噜”喝了大半，嘴里含着鱼肉，含糊道：“比野果林的醉果酒还上头……”
凌恒慢慢喝着汤，看着灶间的火光映在墙上，老板娘的影子随着翻炒的动作晃来晃去，墨渊的影子蹲在灶门口，时不时添根柴。小花的影子最小，趴在竹架上，像朵安静的小云彩。
窗外的晚市渐渐散了，吆喝声远了，只剩下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慢悠悠的。灶间的烟火气却越来越浓，混着饭菜的香，往骨头缝里钻。
“明天去采蘑菇不？”墨渊忽然抬头，嘴里还叼着根鱼刺，“阿木爷爷说后山的松树林里，雨后准有松蘑，炖肉吃香得很。”
“好啊。”凌恒点头，看向小花，“你去不去？松蘑是白色的，像小伞。”
小花立刻晃起花瓣，汤碗里的油花被震得散开，像朵瞬间绽放的花。灶间的火光还在跳，铁锅里的青菜冒着热气，墙角的薄荷悄悄舒展着叶子，好像也在期待明天的旅程。
原来最暖的烟火，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这灶间的锅碗瓢盆，是有人为你添柴，有人为你盛汤，是窗外的夜色再深，也有这么一盏灯、一炉火，等着你把饭吃暖，把日子过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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