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柳智尚猛地出列，官袍下摆扫过光洁的金砖，发出急促的声响。他年约五十，面容刚毅，此刻却满脸怒容，须发微张，双手抱拳，朗声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李宇文身为镇北王，职责在于镇守边疆，抵御外敌，如今擅自调动大军，深入腹地，屠戮江湖门派，形同谋反！此风绝不可长，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命各镇节度使合围，将其拿下问罪，以正国法！”
柳智尚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柳明远便皱着眉，紧随其后出列附和。他与柳智尚乃是兄弟，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柳尚书所言极是。陛下，大军出征，粮草耗费巨大，李宇文此举未经朝廷旨意，擅自行动，国库岂能为此买单？况且，天机堂虽是江湖门派，却也是博陵重要的税源之一，为其名下的产业提供庇护，如今被其屠灭，博陵税收锐减，恐影响全国漕运调度，动摇国本，还请陛下三思！”
两人一开口，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忠勇侯赵毅统领却抚着胡须，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压下了殿内的嘈杂：“柳尚书此言差矣。李宇文所破之派，皆是目无法纪、私设关卡、征收重税、庇护盗匪之流，早已为祸地方多时。三个月前清风剑派刺杀王爷，玲珑阁为其提供情报，天机堂更是勾结皇子，意图不轨，这些桩桩件件，难道陛下和诸位大人就忘了？”他目光如电，不着痕迹地扫过站在皇子队列中，脸色已然有些发白的三皇子萧弘昭，意有所指，“李王爷此举，实则是替天行道，为朝廷肃清乱象，剪除毒瘤，何谈谋反？依老臣看，他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赵毅乃是开国功臣之后，手握京畿卫戍之权，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与李宇文早年更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没想到在这朝堂风向未明之时，他竟会挺身而出，为李宇文辩护，让殿内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心思各异。
萧景琰眉头微蹙，并未说话——他自然知道天机堂与三皇子的牵扯，也清楚柳智尚是二皇子萧景睿的岳父，柳明远则是其亲弟。这朝堂之上，早已是派系林立，各怀鬼胎。今日之事，不过是各方利益博弈的又一次上演。
太傅苏鸿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出列，这位三朝元老，须发皆白，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凝重：“陛下，老臣以为，李宇文此人，文武双全，手握北境铁骑，如今他马踏江湖，看似是清算旧怨，实则是在剪除朝堂各方安插在江湖的耳目与势力，其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他能灭天机堂，明日便能动其他门派，后日……又会是谁？若再让他这样发展下去，不加以节制，恐怕我大乾的江山，都要姓李了。”
“太傅此言有理。”四皇子萧允礼上前一步，他面容温和，素来以仁厚着称，此刻更是满脸忧色，“儿臣以为，镇北王素有忠名，此次之举或许是一时激愤，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如陛下先下旨斥责，命其即刻班师回朝，待其归来，再详查此事，从轻发落。若强行用兵，恐逼反北境铁骑，届时生灵涂炭，得不偿失啊。”
萧允礼话音刚落，三皇子萧弘昭便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天机堂是他安插在江湖的重要眼线，不仅为他提供各地情报，更暗中替他处理不少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如今被李宇文连根拔起，还屠灭满门，那些往来密信若是落入对方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与恐惧，故作镇定地出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皇！儿臣以为，李宇文擅自兴兵，屠戮无辜，已是大逆不道！若不严惩，日后军中各方节度使纷纷效仿，朝廷威严何在？儿臣愿领兵前往，劝降李宇文，若他执迷不悟，儿臣便将其擒回，听候父皇发落，以正视听！”
他说得慷慨激昂，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与心虚。萧景琰瞥了他一眼，心中冷笑——这老三，平日里自诩聪慧过人，此刻却慌了阵脚，言语破绽百出。殊不知，李宇文若是想动他，根本无需等到现在，一封密信便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二皇子萧景睿则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深处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容貌俊朗，气质雍容，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李宇文屠灭天机堂，正好替他除去了政敌萧弘昭的一大臂膀，而柳智尚兄弟弹劾李宇文，无论成败，都能削弱皇帝对李宇文的信任，甚至可能引发皇帝对军方的猜忌，可谓一箭双雕。他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字字诛心：“父皇，儿臣以为，此事需从长计议。李宇文手握重兵，不可轻举妄动，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任其坐大。不如陛下先派一位德高望重的使者前往，探查其真实意图，同时命各镇节度使加强戒备，以防不测，如此双管齐下，方为万全之策。”
五皇子萧崇安、六皇子萧敬德等人皆是年轻皇子，尚无稳固势力，此刻见几位兄长各执一词，便纷纷附和萧景睿的提议，一时之间，殿内形成了主战、主和、主查三派，争论不休，朝堂之上，一时乌烟瘴气。
站在朝臣队列中的左相崔珣与右相王夙，一直沉默不语，此刻见局势混乱，崔珣才轻咳一声，缓缓出列。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作为崔家的掌舵人，此刻却并未提及家族损失，而是从国本出发，声音沉稳而有力：“陛下，臣以为，此事关键，在于‘名正言顺’。李宇文虽有肃清之功，但擅自调兵，已是大忌。若不加以申饬，恐开不良之风。然若操之过急，又恐北境生变。依臣之见，当以怀柔为主，恩威并施，先下旨嘉奖其功，再令其班师，待其回朝，再议其罪。如此，既显陛下恩德，又不失朝廷威严。”
右相王夙抚着长须，点头赞同：“崔相所言极是。王夙附议。朝廷行事，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至于地方损失，可由户部酌情补偿，以安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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