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了“沈默”这个身份，沈墨衍的行动范围不再局限于那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他开始更频繁地外出，用那双洞察入微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苏念晚则继续埋头赶她的漫画稿子，只是效率明显不如以前。家里多了个存在感极强的大活人，还是个规矩多得要命的古代人，她想专心都难。
这天下午，苏念晚正画到关键处，沈墨衍从外面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峻。
“本督看了几日，对此界谋生之道，略有了解。”他将资料放在苏念晚的绘图板旁边。
苏念晚好奇地拿起来翻看，只见上面罗列了几种职业，旁边还有沈墨衍用钢笔写下的刚劲批注：
· 保镖\/保安：批注——“看家护院之职，与厂卫略有相通，然此地规矩繁琐，不可擅自动武，束手束脚，不妥。”
· 古董鉴定\/顾问：批注——“此道尚可，然需资历名声，短期内难以立足。”
· 武术教练：批注——“授人以武，倒也无妨。惜乎此界所谓‘武术’，多为强身健体之花架子，与杀人技相去甚远。”
· 程序员\/It：批注——“此‘代码’之术，晦涩难明，如同天书，暂不可取。”
· 外卖员\/快递员：批注——“终日奔波于市井，与那日冲撞汝之莽夫无异，不成体统。”
苏念晚看得嘴角直抽抽。这位爷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几乎把所有常见职业都否决了。
“那……您想做什么？”她试探着问。
沈墨衍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依旧带着几分古韵的优雅，与这现代的房间形成奇妙对比。“本督观察，此界之人，似乎对‘故事’趋之若鹜。”他目光扫过苏念晚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是《浮生劫》的画稿，“你那描绘本督……描绘过往的‘漫画’，亦能换取银钱。”
苏念晚心里一紧，以为他又要旧事重提，清算旧账。
谁知沈墨衍话锋一转：“既然此道可行。本督欲知晓，若由本督亲自口述，你来执笔，将一些……未曾绘出的细节补充完整，价值几何？”
苏念晚愣住了。他……这是要和她合作画漫画？！
“您是说……您提供素材，我来画？”
“嗯。”沈墨衍淡淡应道，“本督经历之事，你虽知晓大概，其中关窍、人心算计、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你又岂能尽知？”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那是属于东厂督主、掌控无数秘密的自信。
苏念晚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由当事人亲自口述补充细节，这绝对是任何作者都求之不得的！《浮生劫》的剧情和人物塑造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而且，这似乎是目前最能发挥他“优势”，又相对隐蔽的赚钱方式了。
“价值肯定会更高！”苏念晚激动地说，“读者就喜欢看这种真实的细节和内心剖析！但是……”她迟疑了一下，“那些经历对您来说……会不会太痛苦了？”
让她一次次去描绘他的悲惨过去，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
沈墨衍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恢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嘲：“痛苦早已刻入骨髓，多说一遍，少说一遍，并无分别。若能物尽其用，换来在此界安身立命之资本，也算不得亏。”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念晚却听得心里发酸。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或许并非不在乎那些痛苦，只是习惯了用冷漠和功利来包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好……”她点了点头，“那我们试试。”
合作就这样开始了。
起初并不顺利。沈墨衍习惯了发号施令和隐晦的表达，而苏念晚需要的是具体、有画面感的描述。两人经常为一个场景的细节争论不休。
“此处不对。”沈墨衍指着苏念晚根据他粗略描述画出的、他被义父责罚的场景，“那日的雪，是灰色的，混杂着泥土和……血。鞭子落下时，并非只有疼痛，还有骨髓里透出的冷，以及……看着窗外那株梅花时，心里涌起的，毁灭一切的念头。”
苏念晚看着画稿，又看看他毫无波澜的脸，默默拿起画笔，按照他的要求修改。她努力将他话语里那些冰冷刺骨的情绪，透过线条和色彩表现出来。
渐渐地，苏念晚发现，当沈墨衍沉浸在对过往的叙述中时，他身上那股尖锐的戾气会稍稍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孤寂。他说的不仅仅是情节，更多的是那些瞬间的感受，那些无法为外人道的算计与挣扎。
而苏念晚的画笔，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她画出的沈墨衍，不再仅仅是一个美强惨的符号，他的眼神里有了更复杂的东西，痛苦、隐忍、疯狂，以及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
这种深入“角色”内心的创作过程，让苏念晚对沈墨衍的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她开始真正明白，他那些偏执、狠辣的行为背后，是怎样的绝望和自我保护。
同时，她也敏锐地捕捉到，沈墨衍在叙述一些与她原设定略有出入的细节时，那种自然流露的态度，不像编造。难道……她笔下的世界，并非完全是她想象的样子？它有着自己更真实的运行逻辑？
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
这天晚上，两人再次为一段关于宫廷暗斗的剧情讨论到很晚。苏念晚画得头晕眼花，沈墨衍似乎也因回忆而显得有些疲惫。
苏念晚起身去厨房倒水，顺便给他也带了一杯。回来时，发现沈墨衍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心微蹙，像是睡着了。
灯光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日醒时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与脆弱。苏念晚放轻脚步，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旁边的桌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想起他吃火锅被辣到时瞪大眼睛的样子，想起他递给她裙子时硬邦邦的语气，想起他叙述往事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沈墨衍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凤眸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全然的警惕和冰冷，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直直地刺入苏念晚的眼底。
苏念晚的手僵在半空，心脏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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