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己未年（前2年）到壬戌年（公元2年），共四年。
**元寿元年（己未，前2年）**
1. 春季，正月辛丑朔日（《考异》曰：荀《纪》记载为“辛卯朔”，有误 ），皇上下诏让将军、中二千石的官员各自举荐一名精通兵法的人，随后顺势任命孔乡侯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这是采纳了息夫躬的建议）。
2. 就在这一天，发生了日食。皇上诏令公卿大夫们要尽心反省自己的过失，又命令每人举荐一名贤良方正且能直言进谏的人，还大赦天下。
丞相王嘉呈上密封的奏章说：“孝元皇帝继承大业后，温和恭敬，欲望很少，当时都内的钱财有四十万万（《百官表》记载：大司农设有都内令、丞。都内负责掌管钱财 ）。他曾经临幸上林苑，后宫的冯贵人陪同前往兽圈，突然有猛兽受惊逃出，冯贵人挺身而出挡在前面，这件事发生在二十九卷建昭元年）。元帝赞赏她的大义，赏赐了五万钱（师古曰：这件事虽然赞赏她的义举，但赏赐也不算多 ）。掖庭中受宠的人，得到额外赏赐时，元帝会叮嘱他们不要当众谢恩（师古曰：掖庭宫女有亲戚来见而得到皇帝赏赐的，皇帝会叮嘱其家人不要在众人面前谢恩；我认为如果有受宠的人得到赏赐，就叮嘱他不要在众人中谢恩 ）。这表明元帝处事公平，厌恶偏袒，担心失去人心，而且赏赐很有节制。当时外戚中财产达到千万的人很少，所以少府、水衡掌管的现钱很多（少府负责掌管宫廷的钱财。水衡都尉设有钟官、辨铜令、丞，负责铸钱；师古曰：见钱，就是现有的钱 ）。虽然经历了初元、永光年间的灾荒和饥荒，再加上西羌的叛乱（永光二年，陇西的羌人反叛 ），对外要供应军队的费用，对内要赈济贫民，但国家始终没有倾覆的忧患，这是因为府库充实。孝成皇帝时期，谏臣们多次进言，指出他微服出行的危害（师古曰：燕出，就是微服出行 ），以及他过于宠爱女色、沉迷于酒色，损害德行、缩短寿命等问题，谏言非常恳切，然而成帝始终没有怨恨发怒。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其中史育多次被贬退，家中财产不足千万，张放被斥退回到封国，淳于长因罪被拷打致死在狱中（相关事迹见三十二卷绥和元年 ；“榜”，音péng ）。成帝没有因为个人的喜爱而损害国家大义，所以虽然他在私生活方面受到很多指责，但朝廷还算安定，皇位也顺利传给了陛下。
陛下在封国的时候，喜欢《诗经》《尚书》，崇尚节俭。被征召入京时，沿途百姓都称赞您的品德美好，这让天下人对您寄予厚望（师古曰：是希望您能治理好国家；我认为“回心”的意思是，天下人改变了拥戴成帝的心，转而拥戴哀帝 ）。刚即位时，您更换了帷帐，去掉了锦绣装饰，乘坐的车舆，席子的边缘也只是用粗厚的丝织品镶边而已。修建共皇寝庙（“共”，音gong ，通“恭” ），您因怜悯百姓，考虑到国家财政用度不足，出于大义暂时停止了工程，如今才开始动工修建。然而，驸马都尉董贤却在上林苑中建造官署，陛下还为他修建规模宏大的宅第，宅第的大门朝着北阙，引来王渠的水灌溉园池（苏林说：王渠，就是官渠，如同现在的御渠；晋灼说：王渠是渠的名字，在城东的覆盎门外；师古曰：晋灼的说法正确 ）。还派使者监督施工，赏赐给官吏和士卒的财物，比修建宗庙时还要多。董贤的母亲生病，长安的厨官负责提供祭祀的器具（师古曰：长安设有厨官，主管为官府提供饮食 ），路过的人都能得到饮食招待（如淳说：在道路上祈祷，所以行人都能得到饮食；我认为按照文理）。为董贤制作器具，制成后要先奏报给陛下，经过陛下过目才会送去，有的器具制作精良，还会特意赏赐工匠；就算是进贡给宗庙、供三宫使用的物品，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师古曰：三宫，指天子、太后、皇后；原父说：当时太皇太后住在长信宫，傅太后住在永信宫，而丁姬住在中安宫，所以这里说三宫；我认为此时丁姬已去世，三宫大概指长信宫、永信宫以及赵太后的宫殿 ）。董贤家里有宾客往来、举办婚礼，或者亲戚见面时，各个官府都会一起供应所需物资（师古曰：见亲，就是亲戚见面；并共，是说百官各自用所掌管的事务和财物来供应 ），甚至赏赐给家奴、奴婢每人十万钱。使者在监督采买物资时，市场上的商人都受到震动，道路上议论纷纷，大臣们也感到惶恐疑惑。陛下之前下诏废除苑囿，却把两千多顷土地赏赐给董贤，均田制从此遭到破坏（孟康说：从公卿以下到普通官吏百姓，实行均田制，每个人都有规定的田亩数量，在制度上保证公平；如今赏赐给董贤两千多顷土地，就破坏了这一制度；师古曰：均田制的相关内容，见三十三卷绥和二年 ）。董贤生活奢侈、僭越放纵，扰乱了阴阳秩序，导致灾异现象频繁出现，百姓中谣言四起，拿着筹策相互惊扰（师古曰：指的是“行西王母筹”这件事 ），上天似乎也被迷惑，无法阻止这些乱象。陛下向来仁爱明智，做事谨慎，如今却因为此事受到众人的指责。
孔子说：‘盲人遇到危险却不去扶持，将要摔倒却不去搀扶，那还要辅助的人干什么呢！’（师古曰：《论语》记载，季氏准备攻打颛臾，冉有、季路去见孔子，孔子用这句话责备他们，因为他们没有进行劝谏）我有幸担任丞相这一职位，内心暗自悲伤，却无法让我的忠诚被陛下知晓；如果我的死对国家有益，我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希望陛下谨慎对待自己偏爱的人，仔细考察众人都感到疑惑的事情！从前，邓通、韩嫣受到宠爱，却骄纵奢侈、没有节制，贪图安逸享乐没有限度，小人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最终犯下罪行，扰乱国家，自己也丢了性命，没能善终（邓通受到汉文帝的宠幸，汉文帝赐给他蜀地严道的铜山；汉景帝即位后，有人告发邓通私自到境外铸钱，他的家产被没收，最终饿死。韩嫣受到汉武帝的宠幸，他随意出入后宫，行为不检点，最终被赐死 ），这就是所说的‘爱他反而害了他’啊！陛下应该认真借鉴前世的经验，节制对董贤的宠爱，保全他的性命。”皇上因此对王嘉逐渐不满。（这为后来王嘉无罪而死埋下了伏笔 ）
former 凉州刺史杜邺以贤良方正的身份回答策问时说：“我听说阳尊贵、阴卑微，这是自然的规律。所以男子即使地位低下，在自己家中也是阳；女子即使身份高贵，对于国家来说仍然属于阴。因此，礼仪明确规定了女子‘三从’的大义（师古曰：指女子在家要听从父亲，出嫁后要听从丈夫，丈夫死后要听从儿子 ），即使有像文母那样的贤德（师古曰：文母，是文王的妃子太姒；仲冯说：文母，是文王的母亲，所说的‘系于子’，和太姒没有关系；我认为刘仲冯的说法正确。《诗经》说：‘思齐太任，文王之母’ ），也必须以儿子为依靠。从前，郑伯顺从姜氏的意愿，最终导致叔段篡夺国家的灾祸（《左传》记载：郑武姜生下庄公和共叔段，她厌恶庄公而宠爱共叔段，为共叔段请求封邑到京地，让他住在那里。祭仲劝谏说：‘这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庄公说：‘姜氏想要这样，我怎么能避开祸害呢！’共叔段整治军备，准备袭击郑国，庄公最终击败了他 ）；周襄王受到惠后的逼迫，遭遇了出居郑国的危机（《史记》记载：周惠王有两个儿子，长子是襄王，次子是叔带。惠后喜爱叔带，襄王即位后，叔带召来狄人，狄人攻打周朝，襄王的卫士准备抵御。襄王说：‘太后会怎么看我呢！’于是离开都城，前往郑国）。汉朝建立后，吕太后偏袒自己的亲属，几乎危及国家（相关事迹见《高后纪》 ）。我看到陛下生活节俭，以身作则，想要和天下人一起开创全新的局面，然而吉祥的征兆并没有出现，反而发生了日食、地震。考察《春秋》中记载的灾异现象，上天是通过这些现象来表达旨意的（师古曰：指上天不说话，只是用景象来暗示、告知人们 ）。日食，表明阳被阴侵犯。太阳是阳气的主宰，阴气过盛，阳气微弱，太阳被阴气遮蔽而发生日食，这就是阴侵犯阳。坤代表着地，象征着土，也代表着母亲，以安静为美德；地震，就是阴气不安分的表现（师古曰：意思是大地本应安静，如今却发生地震，这是不遵循阴道的表现 ）。这些天象所显示的意义非常明显，我怎敢不直言呢！从前曾子询问听从父命的大义，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师古曰：曾子问：‘听从父亲的命令，能算是孝顺吗？’孔子不认同这种说法；相关内容见《孝经》 ）孔子赞赏闵子骞遵守礼仪，不盲目顺从父母，他的行为没有不符合道理的，所以别人对他和他父母兄弟之间的关系挑不出任何毛病（师古曰：《论语》中孔子说：‘孝哉闵子骞，别人对他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没有异议！’就是这个意思）。如今陛下的外戚兄弟们，无论贤能与否，都在宫中侍奉，占据着重要的职位（师古曰：不管贤能还是不贤能，都能得到亲近并身居要职 ），有的掌管军事护卫，有的率领军队屯守，宠爱和权力都集中在一家，这种富贵的程度，是世上罕见、少有听闻的。甚至同时设置大司马、将军这样的高官，即使是周朝皇甫氏掌权时，鲁国三桓强盛时，鲁国为扩充势力而设立三军，也比不上现在丁氏、傅氏的权势！（意思是周朝时皇甫氏担任卿士，鲁国的三桓势力强大，设立三军并瓜分公室的权力，但和丁氏、傅氏现在的情况相比，也不算什么）在任命他们的那天，竟然发生了日食。日食发生的时间不前不后，偏偏在任命的时候出现，这表明陛下过于谦逊，没有主见，总是听从他人的意见，对别人说的话总是言听计从，对别人的要求总是有求必应（师古曰：这都是迫于太后的压力 ）。有罪的人不受到惩罚，没有功劳的人却都能得到官职爵位，这种不良风气逐渐蔓延积累，过错就在这里，（“猥”，是杂乱的意思，指有罪的人不被诛杀，没有功劳的人却都得到晋升，这种情况逐渐积累变得杂乱无章 ）我希望能让这些问题变得清晰，使圣明的朝廷有所察觉。从前诗人所讽刺的，《春秋》所批评的，和现在的情况很相似，问题恐怕就出在这里。我们从现在回顾过去，会愤怒地指责前人的错误；但当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却不能从过去的事情中吸取教训，还觉得自己做得对，这就是谋划上的失误啊。希望陛下更加真诚地反思，回想即位之初的志向，做事参考古代的做法，满足百姓的心愿），那么百姓就没有不喜悦的，上帝和众神也会收起愤怒，吉祥福运，怎么会不降临呢！”
皇上又征召孔光到公车署，询问他关于日食的事情，之后任命他为光禄大夫，俸禄为中二千石，加官给事中，地位仅次于丞相。
当初，王莽回到封国后（建平二年，王莽回到封国 ），闭门不出，安分守己。他的二儿子王获杀死了家中的奴仆，王莽严厉斥责王获，逼他自杀。在封国的三年里，官吏和百姓上书为王莽鸣冤的有上百人（师古曰：这些人认为王莽应该参与朝政，不应该被打发回封国 ）。到了这时，贤良周护、宋崇等人在回答策问时，再次极力称赞王莽的功德；皇上于是征召王莽和平阿侯王仁回到京城，侍奉太后（侍奉太皇太后 ）。
3. 董贤借着日食这一异常现象，阻止傅晏、息夫躬的计划。辛卯日，皇上收回傅晏的印绶，免去他的官职，让他回家。
4. 丁巳日，皇太太后傅氏去世，与汉元帝合葬在渭陵，尊称为孝元傅皇后（《史记正义》说：汉朝皇帝和皇后在同一陵园合葬，但并非葬在同一墓穴；各个皇陵都是这样。傅氏作为侧室却能与元帝合葬，还称孝元傅皇后，太皇太后心里会怎么想呢！这也难怪会引发王莽的野心，给他篡权的机会 ）。
5. 丞相、御史上奏弹劾息夫躬、孙宠等人的罪过，皇上于是免去息夫躬、孙宠的官职，让他们回到封国；还罢免了侍中、诸曹、黄门郎等几十人（这些人都是丁氏、傅氏的亲党 ）。
鲍宣上书说：“陛下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上天，像侍奉母亲一样侍奉大地，像养育子女一样对待百姓；即位以来，上天显示出父亲般的太阳出现亏缺，大地像母亲一样发生震动，百姓们则因谣言而相互惊恐。如今在正月初一发生日食（如淳说：正月初一既是一年的开始，也是一月和一日的开始），实在令人恐惧。普通百姓在正月初一这样的日子里，尚且害怕损坏器物，更何况是太阳出现亏缺这样的大事呢！陛下深刻地自我反省，避开正殿，下令让大臣们直言进谏，寻找自身的过错，罢免外戚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征召孔光担任光禄大夫，揭露孙宠、息夫躬的恶行，将他们免官并打发回封国，百姓们一致称赞，无不喜悦。这表明天人同心，百姓喜悦了，天意也就消解了。然而，二月丙戌日，出现了白虹穿过太阳的现象，（虹是太阳旁边的云气，白色代表战争。“干”，是侵犯的意思 ）之后又连续阴天却不下雨，这说明天下的忧愁还没有解除，百姓心中的怨恨还没有平息。侍中、驸马都尉董贤，原本和皇室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凭借着谄媚的言辞和讨好的神色得到晋升（“令”，是美好的意思；“谀”，是谄媚的意思；孔安国说：令色，就是表面上装出和善的样子，内心却不真诚；巧言，就是花言巧语，没有实际内容 ），陛下对他赏赐没有节制，耗尽了国库的钱财，将三处宅第合并成一处给他，他还觉得小，又扩建到了暴室之地（师古曰：当时把三处宅第合并成一处赏赐给董贤，他还嫌狭小，又占用暴室的土地来扩建）。董贤父子傲慢无礼，随意驱使天子的使者，陛下让将作大匠为他修建宅第（将作大匠，负责掌管宫室的修建，陛下让他为董贤修建宅第 ），负责巡逻的吏卒都能得到赏赐（师古曰：这些是为董贤宅第值夜巡逻的人），董贤去上坟举办聚会时，太官还要为他提供饮食。天下的贡物本应供养一位君主，如今却都给了董贤一家，这难道符合天意和民意吗！上天是不能长久辜负的，肆意浪费上天赐予的财物来宠爱宠臣，这就是辜负上天。对董贤如此优厚，反而会害了他！如果真的怜惜董贤，就应该向天下人谢罪，解除百姓的怨恨，免去他的官职，打发他回封国，收回赐给他的车马器物，还给官府，这就是所谓的谢罪和解怨。只有这样，董贤父子才能保全性命；否则，他就会成为天下人怨恨的对象，不会有安稳的日子。孙宠、息夫躬不适合留在封国，可以将他们都免去官职，以此向天下人表明态度。再征召何武、师丹、彭宣、傅喜，让百姓看到朝廷任用贤能的决心，顺应天意，建立重大的政策，开启太平的开端。”皇上对这些异常现象深感忧虑，采纳了鲍宣的建议，征召何武、彭宣；还任命鲍宣为司隶。
6. 皇上假托傅太后的遗诏，让太皇太后命令丞相、御史，给董贤增加两千户封邑（董贤之前已被封一千户 ），赐给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封国（这三个人之前虽然被封侯，但没有封邑；现在赐给他们封邑；阳新侯，就是阳信侯郑业。《汉书·傅昭仪传》记载为“阳信”，《王嘉传》及《恩泽侯表》记载为“阳新” ）。王嘉封还诏书（后世给事中、舍人封还诏书、驳回诏命的制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师古曰：“还”，是想要把诏书呈还给天子的意思 ），并趁机呈上密封的奏章劝谏说：“我听说爵位、俸禄、土地，都是上天所拥有的。《尚书》说：‘上天任命有德之人，根据不同的等级赐予五服，彰显五种不同的礼仪！’（师古曰：这是《虞书·皋陶谟》中的话；意思是皇天命定有德之人担任各种职位，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他们的尊卑服饰和色彩各不相同 ）君王代替上天封爵给人，更应该谨慎行事。如果分封土地不恰当，那么百姓就不会信服，还会扰乱阴阳秩序，带来的危害会很深重（师古曰：意思是这种情况会损害阴阳和谐，从而让天子身体患病 ）。如今陛下的身体长期不适，这让我深感忧虑。高安侯董贤，是靠谄媚得宠的臣子，陛下为了让他尊贵，用尽了各种爵位；为了让他富有，耗尽了财物；甚至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宠爱他（师古曰：意思是皇上心意被迷惑，被臣下看透 ；我认为皇帝为董贤修建宅第，规格如同宫殿，还把御用器物堆满他的家，这就是所说的降低自己的身份去宠爱他 ）。如今主上的威严已经受损，国库也已空虚，却还唯恐对他的宠爱不够。钱财都是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孝文皇帝想要建造露台，因顾虑花费百金而克制自己，最终没有兴建（相关事迹见《文帝纪》 ）。如今董贤却挥霍公家的财物来施加私人的恩惠，他家一人就接受了上千两黄金的赏赐，自古以来，贵臣受赏从未达到如此程度，此事传扬四方，百姓都心怀怨恨。民间谚语说：‘被千人指责，就算没病也会死去。’我常常为此感到寒心。现在太皇太后根据永信太后的遗诏，命令丞相、御史，给董贤增加封户，赐给三位侯爷封国，我实在感到困惑。山崩、地动、日食这些发生在年初的灾异现象，都是阴气侵犯阳气的警示。之前董贤已经两次受封（指董贤先被封为关内侯，接着又被封为高安侯 ），傅晏、傅商两次更换封邑（傅商先是继承崇祖侯的爵位，后来改封汝昌侯；傅晏的情况不太清楚。查阅《表》，傅晏先是因为是皇后的父亲被封三千户，后来又增加两千户，封邑在夏丘 ），郑业凭借私人关系肆意求取，得到的恩宠已经太过优厚，却还贪得无厌，这严重损害了尊重尊贵者的大义（封这三位侯爷，本是为了尊崇傅太后；如今他们过度求取恩宠，不知满足，就损害了这种大义），这种做法不能昭示天下，危害极大！臣子骄纵、欺君罔上（师古曰：罔，是蒙蔽的意思 ），会导致阴阳失调，这种不良的气相互影响，最终会危害到自身。陛下卧病在床已久，却还没有确立继承人，此时应该思考如何匡正万事，顺应天意民心，以祈求福佑，怎么能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体，肆意妄为，不考虑高祖创业的艰辛，不珍惜他所立下的制度，不想把这些制度传承下去呢！我恭敬地封还诏书，不敢让它泄露出去；我并非怕死而不敢依法弹劾自己（指不敢以违抗诏命的罪名弹劾自己 ），而是担心天下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不敢弹劾自己（意思是如果弹劾自己，天下人就会知道这件事）。”
当初，廷尉梁相审理东平王刘云的案件时，冬季还剩不到二十天，梁相心里怀疑刘云是被冤枉的，案件中可能存在不实之词（师古曰：指虚假掩饰的言辞，并非事实 ），于是上奏想要把案件移送长安，让公卿大臣重新审理。尚书令鞫谭、仆射宗伯凤认为可以批准（师古曰：鞫和宗伯都是姓氏；宗伯是以官为姓）。天子却认为梁相等人看到自己身体不适，就内外观望，怀有二心，企图侥幸让刘云熬过冬天，从而免去死刑，没有讨伐贼寇、痛恨坏人、为主上报仇的心意（意思是希望刘云的案子能拖到冬天以后，这样刘云就有可能免除死刑 ），于是将梁相等人都免去官职，贬为平民。几个月后，朝廷大赦天下，王嘉举荐说：“梁相等人都有才能和品行，圣明的君王会考量功绩，赦免过错，我私下为朝廷感到惋惜，不应该失去这三个人才。”（根据《公卿表》记载，建平元年，大司农梁相担任廷尉；二年，被贬为东海都尉。三年，左冯翊方赏担任廷尉；四年，调任。《本纪》记载，东平王刘云有罪自杀，发生在建平四年；大赦天下，在今年正月。如果以《表》为依据，那么审理东平王案件时，廷尉应该是方赏，而不是梁相。《表》中只说梁相被贬职，没有说他被免去官职贬为平民。而且今年大赦，距离建平三年十二月审理东平王案件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所以大赦也不是在几个月之后。《通鉴》记载王嘉举荐梁相等人，完全取自《汉书·王嘉传》；然而《传》与《纪》《表》中的时间相互矛盾。编写编年体史书，实在是太难了！）奏书呈上后，皇上心中很不高兴（师古曰：心里生气 ）。二十多天后，王嘉封还为董贤增加封户的诏书，皇上于是大怒，召王嘉到尚书处，质问他：“梁相等人之前因不忠获罪，罪行显着，你当时也已经弹劾过自己；如今你又称赞他们，说‘为朝廷感到惋惜’，这是为什么？”王嘉摘下官帽谢罪。
这件事被交给将军和朝中大臣商议。光禄大夫孔光等人弹劾王嘉，说他“迷惑国家，欺瞒皇上，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请派谒者召王嘉到廷尉的诏狱受审”。议郎龚等人认为“王嘉之前和现在的言论相互矛盾，应该剥夺他的爵位和封地，免去官职，贬为平民”。永信少府猛等人则认为“王嘉的罪名虽然依法应当处置（指依法应当交给司法官吏处置 ），但让大臣束发戴枷，光着身子接受鞭打，这有损国家的尊严，也不能彰显对宗庙的敬重”。皇上没有听从这些建议，下诏“暂借谒者符节，召丞相到廷尉的诏狱”。
使者到达后，丞相府的属官们都哭了，一起调和好毒药，端给王嘉喝，王嘉却不肯喝。主簿说：“将相不应该到司法部门去为自己辩白冤屈，这已经成为惯例（自从周勃被囚禁入狱，贾谊进谏之后，汉文帝从此对待大臣有了节制，将相有罪都选择自杀，而不接受刑罚。然而景帝时期的周亚夫、武帝时期的公孙贺、刘屈氂还是被下狱处死。大家都认为将相不面对司法部门辩白冤屈是惯例）。您应该自行了断！”（师古曰：意思是让王嘉自杀 ）使者坐在丞相府门口，态度严厉（师古曰：以此来逼迫王嘉 ），主簿又上前递药。王嘉拿起药杯，扔到地上，对属官们说（官属，指掾、史、主簿等 ）：“我有幸担任三公之位，却没能尽到职责，辜负了国家，应当在闹市中接受刑罚，向众人谢罪。我难道是小孩子或女人吗！为什么要吃药自杀！”于是王嘉整理行装，出门会见使者，再次跪拜接受诏书；（整理行装出门，穿着朝服出门 ）他乘坐小吏的车子，去掉车盖，不戴官帽，跟随使者前往廷尉处。廷尉收缴了王嘉的丞相、新甫侯印绶（《恩泽侯表》记载：新甫侯的封国在南阳新野 ），将王嘉捆绑起来，押送到都船诏狱（《百官表》记载：执金吾的属官，有中垒、寺互、武库、都船四个令、丞。如淳说：《汉仪注》记载有寺互、都船狱 ）。皇上听说王嘉没有自杀，而是去了监狱，非常生气（皇上本希望王嘉自杀，可他却去了监狱，所以大怒 ），派将军以下的官员和五位二千石的官员共同审理此案（汉朝审理大臣的案件，通常会派五位二千石的官员，这次又加上将军一起审理，可见皇上对王嘉的愤怒；晋灼说：大臣的案件很重要，所以会派五位俸禄二千石的官员一起审理 ）。狱吏审问王嘉，王嘉回答说：“办案的人应该追求真相。我看到梁相等人之前审理东平王的案件时，认为刘云不应该被判处死刑，想要让公卿大臣参与审理，这是为了表示慎重。我实在没有发现他们有内外观望、偏袒刘云的证据，而且他们又有幸遇到大赦。梁相等人都是优秀的官吏，我是为国家爱惜贤才，并非偏袒他们。”狱吏说：“如果是这样，那您为什么会获罪呢，肯定是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入狱吧？”（狱吏想要给王嘉强加辜负国家的罪名，所以才这么说 ）狱吏逐渐开始逼迫王嘉，王嘉感慨地仰天叹息道：“我有幸担任宰相，却不能举荐贤才、罢黜不贤之人，因此辜负了国家，就算死也罪有应得。”（狱吏指责他辜负国家，所以他这样回答 ）狱吏又问他贤才和不贤之人的名字。王嘉说：“我却没能举荐他们；恶人，是高安侯董贤父子，他们扰乱朝政，我却不能将他们罢黜。我罪该万死，死而无憾！”王嘉在狱中关押了二十多天，绝食，吐血而死。
不久之后，皇上看到王嘉的供词，思考他说的话，恰逢御史大夫贾延被免职，夏季，五月乙卯日，任命孔光为御史大夫。秋季，七月丙午日，又任命孔光为丞相，恢复他原来的博山侯爵位；同时任命泛乡侯何武为御史大夫。皇上这才知道之前孔光被免职是冤枉的，是因为身边的近臣诋毁他（孔光被免职的事情见上卷建平二年 ），于是说：“傅嘉之前担任侍中，诋毁贤能之人，诬陷大臣，让优秀的人才长期得不到任用。现在免去傅嘉的官职，贬为平民，让他回到原籍。”（傅氏家族原本是河内温县人 ）
7. 八月，何武调任前将军。辛卯日，光禄大夫彭宣被任命为御史大夫。
8. 司隶鲍宣因羞辱丞相、阻拦使者，没有尽到臣子的礼节，被减免死罪，判处髡刑（剃去头发）和钳刑（用铁圈束颈）。（丞相孔光按四季惯例去巡视园陵，他的属官在驰道中行走。鲍宣派官吏阻拦丞相的属官，没收了他们的车马，以此羞辱丞相。此事被交给御史中丞处理。侍御史到司隶官署，想要逮捕鲍宣的属官，鲍宣却紧闭大门，不让他们进去，因此被以阻拦使者的罪名治罪 ）
9. 大司马丁明向来敬重王嘉，对他的死感到怜悯；九月乙卯日，皇上下达策书，免去丁明的官职，让他回家。
10. 冬季，十一月壬午日，任命定陶太傅、光禄大夫韦赏为大司马、车骑将军。己丑日，韦赏去世。（成帝时撤销王国太傅这一官职，改称为傅。这里仍称太傅，是因为习惯了旧称，还没能马上采用新称呼。韦赏是韦贤的孙子，韦弘的儿子 ）
11. 十二月庚子日，任命侍中、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策书中写道：“任命你为三公，作为汉朝的辅佐！希望你尽心尽力，匡正各项事务，秉持公正之道！”当时董贤年仅二十二岁，虽然担任三公之职，但还经常在宫中当值，兼任尚书事（在宫中当值并兼任尚书事 ），百官都通过董贤向皇上奏事。（审食其以丞相的身份在宫中侍奉，是因为吕后宠爱他；董贤以三公的身份在宫中侍奉，是因为哀帝宠爱他。他们哪里承担起了治理国家、谋划大政的重任呢！ ）因为董贤的父亲卫尉董恭不适合再担任卿位，于是调任他为光禄大夫，俸禄为中二千石；董贤的弟弟董宽信代替他担任驸马都尉。董氏的亲属都担任侍中、诸曹等官职，并且可以参加朝会，他们得到的恩宠超过了丁氏、傅氏。
当初，丞相孔光担任御史大夫时，董贤的父亲董恭是御史，在孔光手下做事；等到董贤成为大司马，与孔光一同位列三公。皇上故意让董贤私下拜访孔光。（皇上让董贤私下前往孔光家，看看孔光会如何接待他 ）孔光一向恭敬谨慎，知道皇上想要尊崇宠爱董贤。听说董贤要来，他就整理好衣冠，出门等候，远远望见董贤的车子，才退入家中；董贤到了中门，孔光就进入内室，等董贤下车后，他才出来，拜见、迎接和送行都非常恭敬，不敢用对待平等宾客的礼节。（这难道不是恭敬得过分，反而失去了应有的礼节吗！孔光能低声下气地侍奉董贤，那么他也必然会曲意迎合王莽 ）皇上听说这件事后，很高兴，立刻任命孔光两个哥哥的儿子为谏大夫（孔光有三个哥哥，分别是孔福、孔捷、孔喜。不知道这里说的两个哥哥的儿子是谁 ），并加官常侍（担任谏大夫并加官常侍 ）。从此，董贤的权势和皇上差不多了。
此时，成帝的外戚王氏家族逐渐衰落，只有平阿侯王谭的儿子王去疾担任侍中，弟弟王闳担任中常侍。王闳的岳父中郎将萧咸，是前将军萧望之的儿子，董贤的父亲董恭很仰慕他，想为儿子董宽信求娶萧咸的女儿为妻，便让王闳去说媒。萧咸非常惶恐，不敢答应，私下对王闳说：“董公担任大司马，策书中说‘允执其中’，这可是尧禅让舜时说的话（《论语》记载：尧说：‘咨，你舜，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在你的身上；秉持公正之道，如果天下百姓陷入困苦，上天赐给你的禄位也将永远终止！’舜也用这句话告诫禹 ），这是关乎道统传承的话语。在汉朝册封三公的惯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话。年长的人看到这句话，没有不感到害怕的。这岂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王闳很有智谋，听了萧咸的话，也有所领悟；于是回去向董恭如实汇报，详细转达了萧咸自谦不敢高攀的意思。董恭叹息道：“我家怎么就得罪天下人了，以至于让人如此畏惧！”心里很不高兴。后来皇上在麒麟殿（师古曰：在未央宫中 ）设宴，董贤父子、亲属都在宴席上饮酒作乐，侍中、中常侍也都在一旁陪同。皇上喝了些酒，神色从容地看着董贤，笑着说：“我想效法尧把帝位禅让给舜，你们觉得怎么样？”王闳上前说道：“天下是高皇帝打下的天下，并非陛下您个人所有！陛下继承宗庙大统，应当将皇位传给子孙，使其延续无穷，这是至关重要的大业，天子可不能说玩笑话！”（当年周成王剪下桐叶当作珪，和年幼的弟弟开玩笑说：“我用这个封你。”周公听到后前来祝贺。成王说：“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周公说：“君王可不能开玩笑！”于是成王将弟弟封在了唐地。古代“亡”和“无”通用 ）皇上听后沉默不语，心中不悦，身边的人都十分惶恐。于是，皇上将王闳打发回郎署（三署郎各有自己的官署；将王闳打发出去，使他不能再在宫中侍奉 ）。（《考异》曰：《董贤传》只说“打发王闳出去，不让他再参加宴会”。从“回到郎署”以下的内容，都是《汉纪》所记载的。荀《纪》没有记载《汉书》之外的事情，不知道荀悦从哪里得知这些话。《汉纪》还说：“王闳回到郎署二十天后，长乐宫的人替他向皇上谢罪。御史大夫彭宣呈上奏章，谈论国家安危和皇位继承的事情，皇上醒悟过来，召回了王闳。”按太皇太后住在长信宫，这里说长乐宫，有误。我认为根据《汉书注》，长信宫因长乐宫中的长信殿而得名，也可以称为长乐宫 ）。
过了很久，太皇太后替王闳向皇上谢罪，皇上便又召回了王闳。王闳于是上书劝谏道：“我听说君王设立三公，是效法日、月、星三光。担任三公的人，应当是贤能之士。《易经》说：‘鼎的脚折断了，里面的食物就会倾倒出来。’这是比喻三公不称职（《易·鼎》的九四爻辞说：鼎折足，覆公餗。 ；虞翻说：是八珍之类的食物。马融说：是? 。郑玄说：是菜。 ）。从前孝文皇帝宠爱邓通，邓通的官职不过是中大夫；武帝宠爱韩嫣，也只是赏赐而已，他们都没有担任重要职位（武帝宠爱韩嫣，赏赐的财物和邓通差不多，韩嫣的官位最高不过是上大夫，后来因罪被赐死；）。如今大司马、卫将军董贤，对汉朝没有任何功劳，和皇室也没有深厚的亲戚关系，又没有高尚的名声和品行来引领世人，却在几年内被提拔，位列三公，掌管宫廷禁兵。他无功受禄，父子、兄弟都无故得到提拔，赏赐多得使国库空虚，百姓们议论纷纷，在道路上私下抱怨，这实在是违背天意！从前，褒国的神蛇变成人，生下了褒姒，从而扰乱了周国（《国语》记载：夏朝衰落的时候，有两条龙降临在夏王的庭院，说：“我们是褒国的两位先君。”夏王请求将它们的唾液收藏起来，历经商朝、周朝，都没人敢打开。到了周厉王末年，有人打开观看，唾液流到庭院里，怎么也清除不掉。厉王让宫女们不穿衣服大声呼喊，神蛇便变成了黑色的蜥蜴，钻进了王府；王府中有个年幼的童妾遇到了它，成年后便怀孕了，她害怕不已，将孩子丢弃。有个卖桑木弓的人收养了这个孩子，逃到了褒国，这个孩子就是褒姒。后来褒国人犯了罪，就把褒姒献给了周幽王。幽王宠爱她，生下了伯服，于是废黜了申后，立褒姒为后，还废黜了太子，改立伯服，最终导致周国大乱；）。我担心陛下会因此遭受指责，董贤也会有小人不知进退而带来的灾祸，这可不是能为后世树立榜样的做法！”皇上虽然没有听从王闳的建议，但赞赏他年纪轻轻却志向坚定，也没有怪罪他。
**二年（庚申，前1年）**
1. 春季，正月，匈奴单于和乌孙大昆弥伊秩靡都前来朝见，汉朝以此为荣。当时西域共有五十个国家（原本有三十六国，后来分为五十多个国家 ），从译长到将军、相国、侯、王，都佩戴着汉朝颁发的印绶，总共有三百七十六人（译长这一官职，西域各国都有，是负责沟通本国与汉朝语言的官员 ）；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宾、乌弋等国（乌弋山离国距离长安一万二千二百里，不属于都护管辖，东边与罽宾、西边与犂靬、条支接壤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不在这个数目之内，他们前来进贡时，汉朝只是给予相应的回礼，并不进行全面的管理和统领（这正是说它们不属于都护管辖 ）。自黄龙年间以来，单于每次前来朝见，汉朝赏赐给他的锦绣、丝绸、棉絮等物品，都比上一次更加丰厚，以此来表示安抚。单于在宴会上见到大臣们，看到董贤年纪轻轻，便通过翻译询问。（师古曰：译，是负责传话的人 ）皇上让翻译回答说：“大司马虽然年轻，但因为才华出众才位居此位。”单于于是起身，向汉朝祝贺得到了贤能的臣子。当时，皇上因为这一年太岁在申位，认为有厌胜的说法（这一年太岁在申 ），便让单于住在上林苑的蒲陶宫（蒲陶，原产于大宛。汉武帝讨伐大宛后，将蒲陶的种子移植到离宫，这座宫殿因此得名；师古曰：舍，是住宿的意思 ），并告知单于这是对他的格外敬重；单于得知后，心中并不高兴。
2. 夏季，四月壬辰晦日，发生了日食。
3. 五月甲子日，重新确定三公的官职和职责（成帝绥和二年，设置三公官职。哀帝建平三年，废除。如今又重新确定三公的官名。分职，指大司马掌管军事，大司徒掌管民政，大司空掌管水土工程）。大司马、卫将军董贤被任命为大司马；丞相孔光被任命为大司徒；彭宣被任命为大司空，封为长平侯（《恩泽侯表》记载：长平侯的封国在济南 ）。
4. 六月戊午日，汉哀帝在未央宫驾崩（臣瓒说：哀帝二十岁即位，在位六年，享年二十五岁。师古说：哀帝即位的第二年才改元，应该是二十六岁去世 ）。
哀帝看到孝成皇帝时期，朝廷的权力逐渐旁落（指政权掌握在王氏家族手中 ），等到自己即位后，多次诛杀大臣（指诛杀朱博、王嘉等人 ），想要增强君主的威严，效法汉武帝、汉宣帝（师古曰：则，是效法的意思 ）。然而，他却宠信奸佞谄媚之人（指赵昌、董贤、息夫躬等人 ），憎恶忠诚正直的大臣（指师丹、傅喜、郑崇等人 ），汉朝的国运因此逐渐衰落。
太皇太后得知哀帝驾崩的消息，当天就乘车前往未央宫，收取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太后召见大司马董贤，在东厢接见了他，询问他关于丧事的安排；董贤心中忧虑，无法回答，只能摘下官帽谢罪。太后说：“新都侯王莽，之前曾以大司马的身份操办先帝（指成帝 ）的丧事，熟悉相关的流程和规矩，我让他来协助你。”董贤叩头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后随即派使者快马加鞭召来王莽，并诏令尚书，将所有发兵的符节、百官的奏事权、中黄门和期门兵都交给王莽掌管（中黄门，是负责看守禁门黄闼的人；期门兵，是负责守卫殿门的士兵 ）。王莽按照太后的旨意，让尚书弹劾董贤，说他在皇帝生病时不亲自侍奉医药，并禁止他进入宫殿的司马门（根据《汉书·赵充国传》记载：赵充国的儿子赵卬，进入幕府司马中扰乱屯兵。如淳注释说：司马中，就是法律中所说的营军司马中。我认为这里的宫殿司马中，大概是指宫殿屯卫司马中 ）；董贤不知所措，只能前往宫阙，摘下官帽，光着脚谢罪。己未日，王莽派谒者拿着太后的诏书，在宫阙下宣布罢免董贤，诏书说：“董贤年纪轻轻，不懂得事理，担任大司马一职，不能服众，现在收回你的大司马印绶，你罢官回家吧！”当天，董贤和妻子都自杀了；他的家人十分惶恐，连夜将他下葬。王莽怀疑他是假死；有关部门上奏请求打开董贤的棺材，送到监狱检验，然后就将他埋在了监狱中。太皇太后诏令“公卿们举荐可以担任大司马的人”。王莽曾担任过大司马，后来为了避开丁氏、傅氏而辞去职位，百姓们都称赞他贤能（相关事迹见三十三卷绥和二年 ）。而且他又是太皇太后的近亲，从大司徒孔光以下，满朝大臣都举荐王莽。只有前将军何武和左将军公孙禄两人商议，认为“从前惠帝、昭帝时期，外戚吕氏、霍氏、上官氏掌权，几乎危及国家；如今孝成皇帝、孝哀皇帝接连去世，都没有子嗣，正应当挑选皇室近亲辅佐年幼的君主，不应该让外戚大臣掌握大权；（外戚大臣，指的是王莽 ）应该让外戚和异姓大臣相互交错任职（亲，指外戚；疏，指异姓的将军、公卿等；师古曰：错，是交错夹杂的意思 ），这样才对国家有利”（为国家考虑，只有这样做才合适 ）。于是何武举荐公孙禄可以担任大司马，公孙禄也举荐何武。庚申日，太皇太后亲自任命王莽为大司马，兼领尚书事。
太皇太后和王莽商议确立皇位继承人。安阳侯王舜是王莽的堂弟，他为人谨慎端正，深受太皇太后的信任和喜爱，王莽向太皇太后建议任命王舜为车骑将军。秋季，七月，派王舜和大鸿胪左咸持符节前往迎接中山王箕子，立他为皇位继承人（持符节，就是奉命出使并手持符节；魏晋以后，持节逐渐成为一种官职名称）。
王莽又向太皇太后建议，诏令有关部门，以皇太后和她的妹妹昭仪专宠，阻碍其他妃嫔侍奉皇帝，导致皇室没有子嗣为由（详细内容见上卷建平元年 ），将皇太后贬为孝成皇后，迁居到北宫；又因为定陶共王太后和孔乡侯傅晏同心合谋，忘恩负义，专横跋扈，图谋不轨，将孝哀皇后贬到桂宫居住，傅氏、丁氏家族的人都被免去官职和爵位，遣返回原籍（王莽在被闲置多年后，一旦掌权，便无所不用其极。傅氏家族是河内人，丁氏家族是山阳人 ）。傅晏带着妻子儿女被流放到合浦（今广西合浦 ）。只有王莽特意下诏褒扬傅喜，说：“高武侯傅喜，品性端正，为人忠厚，议论朝政时忠诚正直，虽然他和定陶太后有亲属关系，但始终不顺从她的旨意，不与邪恶势力同流合污，坚守自己的气节，因此被斥退到封国（傅喜回到封国的事情见上卷建平二年 ）。《传》中不是说过吗：‘到了寒冷的季节，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零的。’（师古曰：这是《论语》中孔子的话，用来比喻有气节操守的人 ）现在让傅喜回到长安，赐位特进，允许他参加朝会。”傅喜虽然表面上受到褒奖赏赐，但实际上孤立无援，心中忧虑恐惧；后来他又被打发回封国，最终在封国去世。王莽又将傅太后的尊号贬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的尊号贬为丁姬。王莽还上奏说董贤父子骄横奢侈、僭越礼制，请求将他们的财物没收归公，所有因为董贤而当官的人都被免职；董贤的父亲董恭、弟弟董宽信和他们的家属被流放到合浦，董贤的母亲则被送回原籍巨鹿（今河北巨鹿 ）。长安城中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前往董贤的宅第哭泣，实际上是想趁机盗窃财物（师古曰：表面上是去哭泣，实际上是想盗窃 ）。官府变卖董氏的财产，总共得到四十三万万钱。董贤曾经厚待的官吏、沛（今江苏沛县 ）人朱诩，主动弹劾自己，辞去大司马府的职务，他买了棺材和衣服，收敛董贤的尸体并将其下葬；王莽得知后，以其他罪名逮捕并杀害了朱诩。王莽认为大司徒孔光是名儒，曾辅佐过三位君主（成帝、哀帝和平帝 ），深受太后敬重，天下人也都信任他，于是便极力尊崇孔光，举荐孔光的女婿甄邯担任侍中、奉车都尉（《陈留风俗传》说：舜在甄河边制陶，他的后代便以甄为姓）。对于那些向来与自己不合的人，王莽都罗织罪名，他亲自撰写弹劾奏章的草稿，让甄邯拿着去给孔光看，以太后的旨意暗示孔光，孔光向来胆小谨慎，不敢不上奏；王莽再禀告太后，太后总是批准这些奏请。于是，王莽弹劾何武、公孙禄互相举荐，将他们都免去官职，何武回到封国。又弹劾董宏的儿子高昌侯董武，说他父亲行为奸佞，剥夺了董武的爵位（董宏行为奸佞，指的是他请求立丁姬为帝太后 ）。还弹劾南郡太守毋将隆，说他之前担任冀州牧时，审理中山冯太后的案件，冤枉了无辜之人；弹劾关内侯张由诬告皇室成员，中太仆史立、泰山太守丁玄将人陷害致死；弹劾河内太守赵昌诬陷郑崇（相关事迹见上卷建平四年 ）。这些人幸亏遇到了赦免令，但都不适合再留在朝中任职，于是将他们都免去官职，贬为平民，流放到合浦。中山冯太后的案件，原本是史立、丁玄负责审理，但因为毋将隆与他们联名上奏，所以也受到牵连。王莽年轻时曾想与毋将隆结交，可毋将隆不太理会他，所以王莽借此事排挤他 。
红阳侯王立是太后的亲弟弟，虽然没有担任官职，但王莽因为他是父辈而内心敬畏他，担心王立会在太后面前从容进言，使自己不能随心所欲，于是又让孔光上奏王立的罪行：“之前王立明知定陵侯淳于长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却为他说话，误导朝廷；后来又声称官婢杨寄的私生子是皇子，众人都说：‘吕氏、少帝的事情又要重演了’（指吕后将别人的儿子冒充惠帝的儿子，相关事迹见十三卷 ），这件事引发了天下人的猜疑，难以向后世交代，也会影响辅佐幼主的大业；请太后将王立打发回封国。”太后没有答应。王莽说：“如今汉朝衰落，连续几代都没有子嗣，太后您独自代替幼主执政，实在令人担忧。就算您竭力秉持公正，为天下做出表率，恐怕还是有人不听从；现在您因为私人恩情违背大臣们的建议，这样下去，大臣们就会变得奸邪，祸乱也会由此兴起。不如暂且让王立回到封国，等局势稳定后再将他召回。”太后不得已，只好打发王立回封国。王莽就是用这种手段来要挟上下，控制局势的。
在这种情况下，依附顺从王莽的人得到提拔，违抗他的人则被诛杀。王莽把王舜、王邑当作心腹，让甄丰、甄邯负责弹劾惩处异己，平晏掌管机要事务（平晏是平当的儿子 ），刘秀负责撰写文诰，孙建担任得力助手。甄丰的儿子甄寻、刘秀的儿子刘棻、涿郡（今河北涿州 ）人崔发、（《姓谱》记载：齐丁公的儿子在崔地受封采邑，于是以崔为姓 ）南阳（今河南南阳 ）人陈崇，都凭借才能得到王莽的宠信。王莽外表严厉，说话一本正经（师古曰：外表显示出严厉的神色，却装作说话正直 ），他想要做什么事情，稍微透露一些意向，他的党羽就会按照他的意思公开上奏；王莽则磕头哭泣，坚决推辞，对上迷惑太后，对下向百姓显示自己的诚信。
5. 八月，王莽再次禀告太皇太后，将孝成皇后、孝哀皇后废为平民，让她们前往自己的陵园居住（前往孝成、孝哀皇帝的寝庙陵园 ；“复”，音fu ）。就在这一天，她们都自杀了（《考异》曰：《汉春秋》记载是“八月甲寅”，不知道胡旦依据的是什么 ）。
6. 大司空彭宣因为王莽专权，于是上书说：“三公就像鼎的三只脚，共同辅佐君主；如果一只脚支撑不住，那么鼎中的美食就会倾覆洒出（师古曰：美实，指鼎中的食物；《易·鼎卦》九四爻辞说：鼎折足，覆公餗；“餗”，是食物的意思；所以彭宣引用这句话）。我资质浅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多次生病，神志昏乱，常常遗忘事情，希望能上交大司空、长平侯的印绶，请求退休回家，度过余生。”王莽禀告太后，太后下达策书，免去彭宣的官职，让他回到封国。王莽怨恨彭宣主动请求退休，所以没有赏赐给他黄金、安车和驷马。彭宣在封国居住了几年后去世。
班固评论道：薛广德能够辞官回乡，保全荣耀；平当面对封侯犹豫不决，懂得廉耻；彭宣察觉到危险便及时止步，他们都与那些患得患失的人不同！（薛广德辞官的事情，发生在元帝永光元年；平当不肯接受封侯，是在建平三年。《通鉴》因为彭宣的事情，将班固的这篇评论附在此处 ）
7. 戊午日，右将军王崇被任命为大司空，光禄勋、东海（今山东郯城 ）人马宫被任命为右将军（按照《汉书》记载，马宫原本姓马矢，他在求学和为官过程中，自称马氏 ），左曹、中郎将甄丰被任命为光禄勋（甄丰担任中郎将，并加官左曹 ）。
8. 九月辛酉日，中山王登基为帝（贡父说：辛酉日，距离哀帝驾崩已经六十四天 ），大赦天下。
平帝年仅九岁，太皇太后临朝听政，大司马王莽掌握朝政大权，百官各自负责自己的职事，听从王莽的指挥（王莽援引古代天子守丧期间，百官各统己职、听命于冢宰的制度，来窃取权力；师古曰：聚束称为总；朱熹说：指各自统领自己的职事 ）。王莽的权势日益增大，孔光既担忧又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上书请求退休；王莽禀告太后，说皇帝年幼，应该设置师傅教导，于是将孔光调任为皇帝的太傅，位列四辅（《礼记》记载：虞、夏、商、周时期设有师、保、疑、丞，称为四辅和三公。王莽仿照古代制度来安排孔光的职位，更改官名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加官给事中，负责统领宫廷宿卫、供养皇帝，在宫内值班（师古曰：行内，指皇帝所在之处的宫内，也就是禁中；我认为“行内署门户”应该是一句话，这是负责宫廷宿卫的事务；“省服御食物”则是负责供养皇帝的事务，文理很清楚。师古错误地断句，所以才会做出错误的解释 ），看守宫门，检查皇帝的服饰和饮食。任命马宫为大司徒，甄丰为右将军。
9. 冬季，十月壬寅日，将孝哀皇帝安葬在义陵（臣瓒说：从哀帝驾崩到下葬，一共一百零五天。义陵在扶风，距离长安四十六里 。《考异》曰：《哀纪》记载：“九月壬寅日，安葬在义陵。”根据《长历》，这个月是辛酉朔日，没有壬寅日；壬寅日是十月十二日。而且臣瓒注释说：“从驾崩到下葬一共一百零五天。”按照皇帝在六月戊午日驾崩来计算，那么安葬的时间肯定是在十月，所以《本纪》中记载的月份有误 ）。
**孝平皇帝上**（荀悦说：为了避讳，将“衎”字称为“乐”；应劭说：《谥法》规定，布纲治纪叫平；我查阅资料，皇帝原本名叫箕子，元始二年才改名为衎 ）
**元始元年（辛酉，公元1年）**
1. 春季，正月，王莽暗示益州（今四川一带 ）官员，让塞外的蛮夷自称越裳氏，通过辗转翻译，进献了一只白雉、两只黑雉（关于越裳的注释，已在二十八卷元帝初元二年出现过。综合各家说法，越裳的地理位置并不在益州塞外。王莽自认为辅佐幼主，想要通过招来远方的人进献贡品，使自己的功德与周公相比，从而迷惑众人，所以才导演了这一出；师古曰：越裳，是南方遥远的国家；译，是传话的意思；因为路途遥远，风俗差异大，所以要经过多次翻译才能沟通）。王莽禀告太后，太后下诏用白雉祭祀宗庙。于是，大臣们纷纷称赞王莽的功德，说他“带来了如同周成王时白雉出现的祥瑞；周公在世时被人以周为号来尊崇，当时大臣们说，按照圣王的法则，臣子有大功劳就会在生前获得美好的称号，于是便引用周公的事迹作为例证。王莽应该被赐号为安汉公，增加封户，提升爵位和封邑”（张晏说：按照汉律，不是首次受封的人，封邑要减少十分之二；“畴”，是相等的意思；意思是不再减少。贤说：“畴”，是相等的意思；指功臣的子孙继承封爵时，待遇和先人一样。我认为这里说的是王莽进号为安汉公，应该增加他的封邑户数，使封邑和爵位相匹配 ）。太后诏令尚书安排相关事宜。王莽上书说：“我和孔光、王舜、甄丰、甄邯共同制定了拥立皇帝的计策；现在我希望只对孔光等人论功行赏，先搁置对我的赏赐，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甄邯禀告太后，太后下诏说：“‘不偏袒，不结党，王道宽广平坦。’（师古曰：这是《尚书·洪范》中的话；荡荡，是宽广平坦的样子；所以引用这句话 ）你有安定宗庙的功劳，不能因为是我的骨肉至亲就隐藏不宣扬，你不要再推辞了！”王莽又多次上书坚决推辞，还称病不起；太后身边的人对太后说：“不应该违背王莽的意愿，先只对孔光等人进行封赏吧。”王莽这才肯起身。二月丙辰日，太后下诏：“任命太傅、博山侯孔光为太师，车骑将军、安阳侯王舜为太保，每人都增加一万户封邑（《考异》曰：《平纪》记载这件事发生在正月，而《王子侯表》《公卿表》都记载是“二月丙辰”，现在依据《王子侯表》《公卿表》 ；我查阅《考异》中所说的《王子侯表》记载二月丙辰日封侯的情况，指的是宣帝的曾孙信等人。如今仔细考证，还是存在疑问，注释见下文 ）；左将军、光禄勋甄丰为少傅，封为广阳侯（《恩泽侯表》记载：广阳侯的封国在南阳 ）；他们都被授予四辅的职位。任命侍中、奉车都尉甄邯为承阳侯（《恩泽侯表》记载：承阳侯的封国在汝南）。”这四人接受赏赐后，王莽仍然没有接受封赏。大臣们再次上书说：“王莽虽然能够谦让，但朝廷应该表彰他的功绩，及时给予赏赐，以表明对首功之臣的敬重，不要让百官和百姓失望！”太后于是下诏：“任命大司马、新都侯王莽为太傅，主管四辅事务，赐号安汉公，增加二万八千户封邑。”于是，王莽做出惶恐的样子，不得已才接受了太傅、安汉公的封号，但推辞了增加封邑的赏赐，说：“我希望等到百姓家家富足之后（师古曰：给，是充足的意思；家给，就是家家富足 ），再接受赏赐。”大臣们又争论起来，太后下诏说：“你期望百姓家家富足后再接受赏赐，我就听从你的意见。但现在命令你，俸禄和赏赐都比原来增加一倍。等百姓家家富足了，大司徒、大司空要及时上报。”（意思是等到百姓家家富足，大司徒、大司空要把这个情况上报 ）王莽又推辞不接受，却建议褒奖赏赐宗室成员和大臣们，他提议立东平王刘云的太子刘开明为东平王（哀帝建平二年，刘云去世，封国被废除，现在重新立他的儿子为东平王 ）；又封 东平思王的孙子刘成都为中山王，让他奉祀孝王（东平思王是宣帝的儿子刘宇；平帝入京继承大宗，所以立刘成都来奉祀孝王 ）；封宣帝的曾孙刘信等三十六人都为列侯（《考异》曰：《平纪》记载：“元始元年，封孝宣曾孙信等三十六人。”《王莽传》记载这件事在元始五年。根据《王子侯表》，这些人都是在元始元年二月丙辰日受封的，所以《王莽传》记载有误；我查阅《王子侯表》，陶乡侯刘恢等十五人都是在二月丙辰日受封的，并没有达到三十六人，而且也没有刘信的名字。按照记载，刘恢等人都是宣帝的曾孙 ）；太仆王恽等二十五人都被赐爵为关内侯（王恽等人因为之前在商议定陶傅太后尊号时，坚守经法，不迎合他人，所以被赐爵）。又下令，诸侯王公、列侯、关内侯中没有儿子，但有孙子或者同母兄弟的儿子的人，都可以让他们作为继承人；（同产子，就是同母兄弟的儿子 ）宗室成员中因为犯罪而被断绝属籍，但血缘关系还没有出五服的（指五服以内的亲属因为犯罪被取消宗室资格，现在恢复他们的属籍），恢复他们的属籍；天下俸禄在比二千石以上的年老官员退休后，按照原来俸禄的三分之一发放，终身如此（师古曰：参，就是三；下至普通百姓中的鳏夫寡妇，各种施恩的政策，无所不施 ）。
王莽既讨好官吏和百姓，又想要独揽大权；他知道太后年老，厌倦了政事，于是暗示公卿大臣上奏说：“以前官吏按照功劳和资历晋升到二千石，州部举荐的茂材、异等官吏，大多不称职，应该都去拜见安汉公。另外，太后年事已高，不适合亲自处理小事。”太后于是下诏说：“从今以后，只有封爵的事情要上报给我，其他事情都由安汉公和四辅来裁决。州牧、二千石官员以及新任命的茂材官吏在奏事时，要先被引入，到附近的官署去拜见安汉公，接受安汉公对他们原任官职的考核，以及对新职的询问，以此来判断他们是否称职。”于是，王莽对这些人一一进行询问，暗中施加恩惠，给予丰厚的馈赠，对于那些不合他心意的人，就公开上奏将其免职，他的权力几乎和皇帝一样了。
2. 设置羲和官，俸禄为二千石。（羲和官刚开始设置时，是独立的官职。王莽篡权后，将大司农改名为羲和 ）
3. 夏季，五月丁巳朔日，发生了日食。朝廷大赦天下。公卿以下的官员各自举荐一名为人敦厚、能直言进谏的人。
4. 王莽担心皇帝的外戚卫氏会夺取他的权力（平帝是中山卫姬所生 ），便禀告太后说：“之前哀帝即位后，违背恩义，使自己的外戚丁氏、傅氏显贵，扰乱国家，几乎危及国家。如今皇帝年幼，又继承大宗，成为成帝的后嗣，应该明确大一统的大义（意思是既然继承大宗，就应该以儿子的身份继承父亲的正统，不能再顾及自己的亲生父母 ），以此来警戒之前的事情，为后代树立榜样。”六月，王莽派甄丰捧着玉玺和绶带，前往中山，封皇帝的母亲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给皇帝的舅舅卫宝、卫宝的弟弟卫玄关内侯的爵位。赐给皇帝的三个妹妹君的称号，卫谒臣为修义君，卫皮为承礼君，卫鬲子为尊德君。他们都被留在中山，不能前往京城。
扶风（今陕西兴平东南 ）功曹申屠刚在回答策问时，直言不讳地说：“我听说周成王年幼时，周公代理朝政，他倾听他人的意见，礼贤下士，权力分配均衡，施宠恰当，一举一动都顺应天地之道，做事没有失误；即便如此，身边的召公还是不高兴，远方的四国也传出流言蜚语（贤说：《尚书》记载，周公担任太师，辅佐成王，成为他的左右臂膀，召公对此不满。意思是周公在还政给成王之后，就应该自行引退，如今却又担任丞相，所以召公不高兴。四国，指管、蔡、商、奄。成王年幼，周公代理朝政，四国传出流言说：周公将会对成王不利）。如今圣主刚刚长大成人（“襁褓”，指代幼年 ），即位以来，却与至亲分离，外戚被阻隔在外，无法与皇帝互通恩情。况且按照汉朝的制度，即便任用贤能之人，也会借助姻亲的力量，让外戚和异姓大臣相互交错任职，堵塞可能出现的隐患，这确实是为了安定宗庙、稳固国家。应该尽快派遣使者征召中山太后，让她住在别宫，定期来朝见皇帝；再召回冯氏、卫氏两族的人，给他们安排一些闲散的职位（贤说：“冗”，是闲散的意思 ），让他们能够担任宫廷侍卫，以此来消除祸患的苗头，对上可以安定国家，对下可以保全辅政大臣。”（这里的保傅，指的是四辅 ）王莽让太后下诏说：“申屠刚所说的话违背经典，荒诞不经，背离了大义！”将申屠刚罢官，让他回到家乡。
5. 丙午日，封鲁顷公的八世孙公子宽为褒鲁侯（鲁顷公仇在秦孝文王元年被楚国所灭 。《恩泽侯表》记载：褒鲁侯的食邑在南阳郡 ），让他奉祀周公；封褒成君孔霸的曾孙孔均为褒成侯（《恩泽侯表》记载：褒成侯的食邑在山阳瑕丘 ），让他奉祀孔子。
6. 朝廷下诏：“天下已经判决的女犯，遣送回家，每月缴纳三百钱的雇山钱（如淳说：已论，指罪行已经判定；《令甲》规定，女子犯罪，服女徒劳役六个月，缴纳雇山钱后可以回家；有人认为应该到山上伐木，允许交钱雇人代劳，所以叫做雇山。应劭说：以前的刑罚规定，男犯要到山上砍柴，供给宗庙使用；现在让女犯交钱雇人砍柴，所以叫雇山。师古曰：如淳的说法更接近；意思是女犯判决后，都放回家，不再让她们亲自服役，只需每月交三百钱雇人代劳 ）。实行这项恩惠政策，是为了推行太皇太后的仁德，施惠于妇女。每个乡推举一名贞妇（师古曰；每个乡推举一人，挑选其中最为优秀的 ）。设置大司农部丞十三人，每人负责一个州，鼓励发展农桑。”（汉武帝时期，桑弘羊设置了几十名大司农部丞，分别负责各个郡国，主管均输、盐铁事务。现在设置十三人，负责十三个州 ）
7. 秋季，九月，大赦天下的刑徒。
**二年（壬戌，公元2年）**
1. 春季，黄支国（今印度马德拉斯附近 ）进献犀牛。黄支国位于南海之中，距离京城三万里。应劭说：黄支国在日南郡的南边。王莽想要炫耀自己的威严和德政，所以给黄支国的国王送去丰厚的礼物，让他派使者来进贡。
2. 越巂郡（今四川西昌东南 ）上报说有黄龙在江中游动，太师孔光、大司徒马宫等人都称赞“王莽的功德如同周公，应该祭告宗庙”。大司农孙宝说：“周公是至高无上的圣人，召公也是大贤之人，他们之间尚且有意见不合的时候，这些都记载在经典之中，但这并没有损害他们的声誉。如今风雨不调，百姓生活困苦，每当有事情发生，大臣们都异口同声地称赞，难道他们所称赞的都是真实的吗？”当时大臣们都大惊失色。甄邯立刻奉诏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恰逢孙宝派官吏去迎接母亲，母亲在途中生病，便留在弟弟家中，孙宝只让妻子儿女前来。司直陈崇弹劾孙宝，这件事被交给三公审讯。孙宝回答说：“我已经七十岁了，年老糊涂，对母亲的供养有所疏忽，一心照顾妻子儿女，情况就像奏章中所说的那样。”（孙宝说自己年老糊涂，心思混乱，对母亲的供养减少了，就像奏章中说的那样 ）孙宝因此被免职，最终在家中去世。
3. 皇帝改名为衎。
4. 三月癸酉日，大司空王崇称病辞官，以此避开王莽的锋芒。
5. 夏季，四月丁酉日，左将军甄丰被任命为大司空，右将军孙建被任命为左将军，光禄勋甄邯被任命为右将军。
6. 立代孝王的玄孙之子刘如意为广宗王，江都易王的孙子盱台侯刘宫为广川王，广川惠王的曾孙刘伦为广德王（代孝王刘参的孙子刘义，改封清河王；王位传到他的孙子刘年时，在宣帝地节四年因罪被废；现在封刘如意来奉祀代孝王。江都易王刘非的王位传给儿子刘建，汉武帝元狩二年，刘建谋反自杀；现在立刘宫来奉祀江都易王。广川惠王刘越，宣帝地节四年，他的孙子刘文被绍封；刘文的儿子海阳，在甘露四年因罪被废；现在立刘伦来奉祀广川惠王。这些都是王莽为了延续断绝的封国，以此迷惑众人的手段 ）。绍封汉朝建立以来大功臣的后代，如周共（周共是绛侯周勃的玄孙 ）等一百一十七人，都被封为列侯或者关内侯。
7. 许多郡国发生大旱和蝗灾，青州（今山东北部、东部 ）的情况尤为严重（青州管辖平原、千乘、济南、齐、北海、东莱等郡，以及甾川、胶东、高密等王国 ），百姓四处流亡。王莽禀告太后，建议太后应该穿着没有花纹的丝绸衣服，减少膳食，以此向天下人展示节俭。王莽还上书表示，愿意拿出一百万钱，献出三十顷土地，交给大司农来帮助救济贫民。于是，公卿大臣们纷纷效仿，共有二百三十人捐献了田宅，按照人口数量分配给贫民（师古曰：按照人口数量分配田宅 ）。又在长安城中修建了五个里巷（如淳说：这是百姓居住的里巷 ），建造了二百套住宅，用来安置贫民。王莽率领大臣们向太后上奏说：“有幸依靠陛下的恩泽，近来风雨适时，甘露降临，神芝生长，蓂荚、朱草、嘉禾等祥瑞之兆同时出现。希望陛下恢复帝王的正常服饰，恢复太官的标准膳食，让臣子们能够尽情尽孝，全力供养陛下！”王莽又让太后下诏拒绝。每次遇到水旱灾害，王莽就只吃素食，身边的人将此事告诉太后。太后派使者下诏说：“听说你只吃素食，真是为百姓担忧啊。今年秋天庄稼丰收，你要按时吃肉，保重身体，为了国家好好照顾自己！”
8. 六月，有两颗陨石落在巨鹿（今河北巨鹿 ）。
9. 光禄大夫、楚国（今江苏徐州 ）人龚胜，太中大夫、琅邪（今山东诸城 ）人邴汉，因为王莽专权，都请求辞官回家。王莽让太后下达策书诏令他们说：“我不忍心因为官职上的事务让你们烦恼，你们就修养身心，坚守正道，安享晚年吧。”对他们都给予优厚的礼遇后，送他们离开。
10. 梅福知道王莽必定会篡夺汉朝的皇位，于是有一天，他抛下妻子儿女离家出走，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有人在会稽（今浙江绍兴 ）看到过他，他已经改名换姓，成为吴县集市的守门人了（会稽郡，当时的治所在吴县 ）。
11. 秋季，九月戊申晦日，发生了日食，朝廷大赦天下的刑徒。
12. 朝廷派执金吾候陈茂（晋灼说：《百官表》记载，执金吾的属官有两丞、候、司马 ）去劝说江湖盗贼成重等二百多人，这些人都主动出来自首，将家人送回原籍，听从官府安排（如淳说：盗贼即使自首，也只能回家，不能免除其他劳役，仍然要服役劳作。师古曰：如淳的说法不对，意思是盗贼自首后，还要把家人送到原籍，接受赋役。贡父说：这二百多名盗贼来自不同的县，他们自首后，所以要把家人送回原籍听从官府安排；我认为刘贡父的说法正确 ）。成重被迁徙到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 ），（服虔说：成重是盗贼的首领，所以将他迁徙； ）朝廷赏赐给他公田和住宅。
13. 王莽想要讨好太后，显示自己的威德超过前人，于是暗示单于，让他送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居次云到汉朝侍奉太后，汉朝赏赐给他们的财物非常丰厚。
14. 车师后王国（今新疆吉木萨尔南 ）有一条新道路通往玉门关（今甘肃敦煌西北 ），这条路往来相对近一些，戊己校尉徐普想要开辟它。车师后王姑句因为觉得这条路开通后，自己要负责供应使者的物资，心里不太乐意。徐普想要先明确道路的界限，然后再上奏，于是召来姑句让他作证；姑句不肯，徐普就把他抓了起来。姑句的妻子股紫陬对姑句说：“之前车师前王被都护司马杀害（这里说的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车师前王的治所在交河城，距离长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如今你被长时间关押，肯定会死，还不如投降匈奴！”于是，姑句驾车突围，逃出高昌壁（拓拔魏时期，阚爽在高昌建立国家，大概是因为这里有汉朝的高昌壁而得名。杜佑说：高昌郡，因为此地地势高敞，人口昌盛而得名；也有人说：从前汉武帝派兵西征，军队疲惫不堪，就在这里驻扎，这里有汉朝时的高昌垒 ），投奔了匈奴。还有去胡来王唐兜（婼羌国的国王，号称去胡来王，距离阳关一千八百里，距离长安六千三百里；师古曰：意思是离开胡人，前来归附汉朝 ），他与赤水羌（居住在赤水的羌人，是一个大部落，与婼羌相邻；唐朝有黑党项，居住在赤水西边 ）多次发生冲突，唐兜打不过赤水羌，向都护求救，都护但钦没有及时救助。唐兜陷入困境，心中怨恨但钦，便向东逃到玉门关；玉门关守将不让他进入，唐兜无奈，只好带着妻子儿女和一千多名百姓投降了匈奴；单于接纳了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左谷蠡王的领地，并派使者上书汉朝，说明情况：“我已经接纳了他们。”朝廷下诏，派中郎将韩隆等人出使匈奴，责备单于；单于叩头谢罪，抓住姑句和唐兜，交还给汉朝使者。朝廷诏令中郎将王萌在西域恶都奴边界上等候（服虔说：恶都奴，是西域的山谷名 ）。单于派使者送回两人，并为他们求情（为姑句和唐兜向汉朝求情，希望能免除他们背叛的罪行 ）。使者将此事上报。王莽不听，诏令召集西域各国的国王，在他们面前斩杀了姑句和唐兜，以此来警示后人，让他们不敢再背叛。之后，王莽制定了四条规定（师古曰：重新制定这些制度 ）：中国人逃入匈奴的，乌孙人投降匈奴的，西域各国佩戴汉朝印绶却投降匈奴的，乌桓人投降匈奴的，匈奴都不得接纳。派中郎将王骏、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寻出使匈奴，向单于颁布这四条规定，并将相关文书与单于的玺书放在同一个函件中密封（师古曰：与玺书装在同一个函件中密封 ），交给单于，让他遵照执行；同时收回原来宣帝与匈奴签订的约定并封存（宣帝与匈奴约定，长城以南归汉朝所有，长城以北归匈奴所有，有投降的人双方都不得接纳。现在王莽认为之前的约定不够明确，所以颁布四条规定，并收回原来的约定 ）。当时，王莽奏请让中国人不能有两个字的名字（《公羊春秋传》讥讽用两个字的名字，所以王莽效仿 ），并让使者暗示单于，应该上书表示仰慕汉朝的制度，改名为一个字，汉朝必定会给予丰厚的赏赐。单于听从了建议，上书说：“我有幸成为汉朝的藩臣，私下里非常喜欢太平盛世的圣明制度。我原来名叫囊知牙斯，现在恭敬地改名为知。”王莽非常高兴，禀告太后，派使者去答复单于，给予他丰厚的赏赐。
15. 王莽想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皇帝做皇后，以此巩固自己的权力，于是上奏说：“皇帝即位已经三年了，皇后之位还没有确定（师古曰：秋代表收成的季节，长有长久的含义，所以用长秋作为皇后宫殿的名称 ），掖庭中的妃嫔也没有选满（指陪嫁的女子；古代诸侯嫁女，会有九个国家送女子陪嫁 ）。之前国家出现的危机，根源就在于没有继承人，选立皇后也不恰当，现在请根据《五经》来讨论，确定选立皇后的礼仪，遵循天子娶十二女的古礼（古代天子娶九个女子。《公羊传》说：诸侯一次娶九个女子，那么周朝的天子本来就有娶十二女的礼仪。王莽进献女儿时，还选了十一个陪嫁女子，加上皇后一共十二人 ），广泛挑选商朝、周朝后裔，以及周公、孔子的后代，还有在长安的列侯的嫡亲女儿。”（二王之后，指殷、周的后代；周公、孔子世，指周公、孔子的后世子孙，嫡亲一脉相承的；嫡，指正妻所生的女儿 ）此事交给有关部门办理，有关部门呈上众多女子的名字，其中王氏家族的女子大多在候选之列。王莽担心这些女子会与自己的女儿竞争，就上书说：“我自身没有什么德行，女儿的才能也很平庸，不适合与其他女子一起参与挑选。”太后认为他说得很诚恳，于是下诏说：“王氏家族的女子，是我的娘家人，就不要参与挑选了。”然而，普通百姓、儒生、郎吏以上的官员，每天都有上千人守在宫阙前上书，公卿大夫们有的到朝堂中，有的趴在宫殿的门下，纷纷进言：“安汉公的功劳如此卓着，如今要立皇后，怎么能唯独不选他的女儿呢？天下百姓又该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希望能让安汉公的女儿成为天下之母！”王莽派长史以下的官员分别去劝说公卿和儒生们，但上书的人却越来越多。太后不得已，只好听从公卿的建议，挑选王莽的女儿。王莽又说：“应该广泛挑选其他女子。”公卿们则争论道：“不应该挑选其他女子，以免扰乱正统。”（师古曰：意思是皇后之位应当属于王莽的女儿 ）王莽这才说：“希望能让我的女儿接受考察。”
喜欢胡三省资治通鉴通读本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胡三省资治通鉴通读本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