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用手指点着女帝身上的私印。
然而，苏晨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仿佛只是蜻蜓点水。
随即苏晨的视线微微上移，越过女帝因震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最终定格在了龙案一角。
那里一方巨大的、通体由和田青玉雕琢而成、盘踞着五爪金龙的传国玉玺。
正静静地安放在紫檀木托架之上。
在御书房明亮的烛火下，散发着温润内敛却又至高无上的光芒。
那是大周王朝最高权力的象征，是天子诏令通行天下的唯一凭证。
其分量，远非私印可比。
苏晨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苏晨缓缓抬起手，这一次，不再隔空轻点，而是直接指向了那方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传国玉玺
“陛下。”
苏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御书房内：
“一份盖着您随身私印的空白手谕……不够！”
“我要……”
苏晨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直视女帝那双因他动作而骤然收缩、充满惊骇的凤眸！
“一份……加盖了这方传国玉玺的！”
“空白圣旨！”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沐婉晴脑海中炸响。
“放肆！！！”
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厉喝猛地从女帝喉咙里迸发出来，再也无法保持坐姿。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雌豹般猛地从龙椅上弹起。宽大的玄色常服袖袍带翻了龙案上的笔架。
“噼里啪啦！”
精致的玉管狼毫、紫檀笔架、玛瑙镇纸……稀里哗啦滚落一地！
女帝脸色煞白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
指着苏晨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那双凤眸里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苏晨焚烧殆尽。
“苏晨，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传国玉玺？加盖玉玺的空白圣旨？”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女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加盖玉玺的圣旨，代表的是大周王朝至高无上的意志，是国家法统，是江山社稷的根基。”
“岂能……岂能容你如此亵渎？”
“你……你竟敢……竟敢觊觎传国玉玺？”
面对女帝这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滔天震怒，苏晨却依旧坐在那张楠木圆凳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苏晨甚至极其缓慢地摊了摊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无奈。
“陛下息怒。”
苏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与女帝的暴怒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给不给……是您的事。”
“提不提……是我的事。”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条件。”
“仅此而已。”
“你。。。”女帝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女帝死死盯着苏晨那张平静到令人发指的脸，恨不得立刻唤秦仲岳进来将他碎尸万段。
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那你知道……加盖了传国玉玺的圣旨……意味着什么吗？”女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
“那是……国之重器，是天子威权的象征。代表的是整个大周王朝，岂是儿戏？”
“我知道啊。”苏晨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我当然知道。”
“加盖玉玺，代表国家最高权力机构。”
“代表……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代表……此旨一出，天下景从。”
“代表……它拥有……无可置疑的最高效力！”
“那你……那你……”女帝被苏晨这副我知道但我就是要的态度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那你为何还要提如此……如此悖逆的要求？”
苏晨终于收起了那副惫懒的姿态。
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着暴怒的女帝。
眼神清澈而锐利，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
“我提这个要求……”
“不为谋反。”
“不为篡位。”
“不为动摇国本。”
“更不为……那虚无缥缈的权柄”
“我只想要……”
苏晨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一个保证。”
“一个能让我相信在我替陛下做完那些脏活累活、流干最后一滴血汗之后……”
“陛下您……”
苏晨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女帝的心坎上：
“不会……卸磨杀驴！”
“不会……过河拆桥！”
“不会上演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帝王戏码。”
“不会……在我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
“用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或者一场意外……”
“送我上路！”
“我只想……”
苏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恳求：
“在我完成血诏帮陛下您平定江南、驱逐突厥，稳固这大周江山之后……”
“能有一条……”
“活路！”
“一条能让我带着陛下您承诺的荣华富贵…”
“安然离开的”
“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做个富家翁……了此残生的……”
“活路！”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御书房内凝滞的空气里。
女帝沐婉晴所有的暴怒，在这一刻，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僵滞。
女帝脸上的愤怒、屈辱、杀意……
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被赤裸裸揭破帝王心术中最阴暗、最冷酷那一面的。
苍白！
难堪！
以及一丝被逼到墙角、无处遁形的狼狈。
卸磨杀驴……
过河拆桥……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这些冰冷的、残酷的、被历代帝王奉为圭臬的权术铁律……
此刻，被苏晨以如此直白、如此血淋淋的方式……
摊开在了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书房内，摊开在了沐婉晴这位大周女帝的面前。
女帝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用帝王的威严和承诺来粉饰……
但对上苏晨那双清澈、疲惫、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绝望的眼睛。
看着苏晨那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袍，想起旧书楼里的灰尘。
想起河边冰冷的河水，想起净身房的威胁。
想起掘陵的血腥。想起自己一次次将他逼入绝境？
所有冠冕堂皇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女帝甚至……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夹杂着羞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心虚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让女帝几乎无法呼吸。
御书房内。
死寂如渊。
唯有那方象征着无上皇权的传国玉玺，在烛火下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苏晨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等待最终审判的石像。
女帝僵立在龙案之后，脸色变幻不定，从愤怒到苍白，再到一种深沉无法言说的复杂。
那张盖着传国玉玺和女帝私印的空白圣旨
此刻仿佛不再是索命的枷锁
而是……一个卑微的囚徒……向这冷酷的皇权……
索要的……
一张……
通往生路的……
船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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