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时代气息的热流扑面而来。
眼前的大厅虽然不及后世的敞亮，但在如今的四九城，那绝对算得上气派的所在。
一个个玻璃柜台沿着墙壁排开，柜台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簇新的搪瓷脸盆、印着牡丹花的暖水瓶，还有一卷卷颜色朴素的布料整齐地码放在柜台上面。
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的浆水味，糖果的香甜味，还有股淡淡的属于金属和油漆的工业气息。
售货员们则大多穿着深蓝色“人民装”或“列宁装”，胸前别着小小的、闪亮的毛主席像章或“为人民服务”徽章。
他们或站或坐，神态中带着一丝特有的矜持和冷淡。
面对顾客的热情询问，他们常常是眼皮都不抬的应付几句。
李建国跟着老吴在人群中穿梭，来到挤到了自行车柜台。
这里更是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伸长了脖子，眼睛粘在那些个自行车上，他们没钱买，纯粹是来过眼瘾的。
一辆辆崭新的自行车闪着诱人的光泽，锃亮的车把、宽厚的轮胎、结实的大梁，无一不显示着工业的力量以及它们尊贵的身份。
柜台后面，那几个售货员，依旧保持着那副“爱买不买”的架势。
也难怪，他们现在是在为公家干活，别人买多买少他们也不会多拿一分钱。
何况眼前这帮人，大多只是光看不买的主，更犯不着赔笑脸了。
李建国盯着墙上“不得无故殴打顾客”这几个醒目大字看了一会，他果断决定，还是让老吴出马吧。
轻轻推了推老吴，对方也马上明白过来，踮着脚，边挥手，边朝着里面一个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小芳！小芳！这儿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里面一个正拨弄算盘的年轻女售货员抬起了头。
她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子，面容清秀，一双大眼睛透着股机灵劲儿。
看到是老吴，这才略带惊讶地说道：“呀！表哥？你咋跑这儿来啦？”
虽然她和老吴没有血缘关系，但怎么说也是自家嫂子的堂哥，所以小芳也是一直这么称呼老吴。
老吴脸上立刻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故意提高声调：
“嘿嘿，当然是好事啦！表哥给你介绍对象来啦！”
“啥？”
“什么？”
李建国和小芳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错愕。
好家伙，老吴啊老吴，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原来也在这儿憋着坏水呢！
我李建国真是没瞧出来！
小芳这才注意到老吴身边的李建国身上。
嚯！这小伙子看着可真精神！
身高得有一米七五往上，身材匀称，身形挺拔，身上穿着军绿色的厨师服，衣服上却没有寻常厨师常带着的油污。
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和隐隐的锐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似乎能洞悉人心一样。
小芳和他目光一碰，心头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热，赶紧移开了视线。
李建国却不想人家误会什么，立刻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咳咳...小芳同志，您千万别听吴大哥瞎说，我今天到这儿来，就是专程来买自行车的！”
“啊！哦……哦，是来买自行车啊！”
小芳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俏脸上那点红晕更深了些。
她又飞快地瞄了李建国一眼，见对方眼神坦荡，好似真没那个意思，心中掠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她佯装生气地瞪了老吴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没事乱点啥鸳鸯谱！
老吴脸皮厚，毫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说道：“对对对！建国说的没错，正事要紧！咱们先买车，先买车！”
他用力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带着点炫耀的口气对小芳介绍道：
“小芳，这是我们轧钢厂第三食堂新晋的掌勺师傅，李建国同志！”
“他不仅做的一手好菜，而且还会俄语呢！”
“他的自行车票，就是厂里特别奖励他的！”
“建国，这是我堂妹的小姑子，也是我妹子王小芳。”
“您好！王小芳同志！”李建国礼貌地开口打了声招呼，语气温和有礼，声音清朗。
同时，从兜里掏出自行车票，递了过去。
“李建国同志，您好！”
小芳现在已经明白老吴刚才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便也恢复了落落大方。
她接过票，仔细检查了上面的钢印和日期，确认无误。
于是，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点好奇和欣赏，问道：“建国同志，您打算买哪个牌子的车呢？”
“老实说，这个我还真不太懂！”李建国脸上露出一丝请教的笑容，
“小芳同志您经验多，不如您给我介绍一下都有哪些牌子吧！”
对于这个时期自行车的品牌，李建国自然清楚，前世他小的时候在农村还骑过呢。
不过他现在又不赶时间，眼下有个年轻漂亮，声音甜美的妹子在跟前，多看两眼，多说几句话，他横竖都不吃亏。
小芳抿嘴一笑，麻利地介绍起来：
“永久牌儿的车，那是出了名的结实耐造；凤凰牌儿的呢，轻便，骑着省劲儿；飞鸽嘛……”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俏皮地眨眨眼，“我觉得的更适合我们女同志骑，秀气！”
说完，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含着笑意，定定地看着李建国：“怎么样呀，建国同志！想好要哪个了没有呀！”
“听小芳同这么一说，我心里立马就有谱了！”
李建国笑着点头，语气果断，
“就要永久的！麻烦给我拿辆黑色的！”
这是他一早就决定的，黑色永久，结实耐用，经得起折腾。
对于他这种以后注定会到处乱窜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有眼光！嘻嘻！”赞了李建国一句，小芳转身从后面推出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扛。
乌黑锃亮的车身在灯光下散发着幽深的光泽，电镀的车把、轮圈和链条亮的晃眼。
一眼看去，整辆车就透着一股扎实可靠的力量感。
小芳伸出手指，轻轻拨动车头的铃铛——“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嘈杂的人群中响起，显得格外动听。
“这辆可是刚到的新车，160块！建国同志以后骑着它出去办事儿，那可太有面儿啦！”
小芳的语气里带着点推销成功的成就感。
“行！就它了！小芳同志推荐的准没错！”
李建国爽快答应，从怀中掏出一沓票子出来，有零有整，码得整整齐齐，刚好160块。
放到柜台上，一下子就占了大半个柜面。
引来周围人群羡慕的目光。
小芳麻利儿的在三联本上写下物品信息。
将其中一联交给李建国：“建国同志，您上那边交钱！”
她指了指旁边的角落，李建国拿着小票走了过去。
接下来，李建国也体验了一把四九城“飞钱”。
他将钱数好，和小票一块儿用木头夹子夹住。
将夹子顺着柜台上方纵横交错的铁丝，滑向那边的收款员。
“嗖”的一声，夹子准确地飞入了收款员的手中。
收款员拿到钱，核对完以后，在小票上盖上一枚小小的现金收讫章。
将盖好章的小票用夹子夹好，再次“嗖”的一声，飞向小芳那头。
小芳检查完小票，这才将自行车推出来，连同小票一块儿交给李建国。
这一幕，李建国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如今亲身体验了一把，倒是觉得分外有趣。
接过票据，他想了想道：“小芳同志，今儿个麻烦您了，也多亏了吴大哥带路。”
“要不……我请您二位吃顿晚饭，表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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