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内容无非是让帅府厨房立刻准备几样精致的苏帮菜，并尽快送到苏晚的公寓地址。他挂断电话，转过身，看到苏晚依旧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正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望着他，唇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浅笑。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她，卸去了方才针锋相对的锋芒，此刻的她，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透着一种居家的、静谧的吸引力。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却又奇异地混合了一种温馨的日常感。
顾琛没有回到沙发，而是走到一旁的单人扶手椅坐下，与她隔着一小段距离。他需要这点空间来平复体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以及理清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他随手拿起之前苏晚看的那本时装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着，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大帅府的厨子动作快吗？我可真要饿坏了。”苏晚软软地开口，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打破了沉默。
顾琛抬眸瞥了她一眼：“很快。”
“那就好。”苏晚笑起来，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一个软垫，下巴搁在垫子上，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没想到，威风八面的顾大帅，还有帮人点餐的一天。”
她在调侃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顾琛合上杂志，看向她，眼神深邃：“苏晚，适可而止。”
他语气不算重，但带着警告。今晚他已经破例太多，情绪失控，亲自送她回来，被她偷袭，登门“问罪”，差点在沙发上失控，现在居然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因为她一句“饿了”就打电话让家里厨师准备夜宵……这一连串的事情，完全脱离了他一贯的掌控。
苏晚懂得见好就收，她立刻收敛了调侃的笑容，换上一种真诚的表情：“我是真的感谢大帅。不仅救场，还管饭。”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轻了些，“在上海，一个人久了，有时候……也挺怕安静的。”
这句话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一丝脆弱和孤独，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顾琛一下。他看着她侧脸柔和的线条，忽然想起资料上关于她“毫无根基”、“独自经营”的描述。一个女子，在这乱世浮沉的上海滩，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艰辛？
他心底那处不轻易为人触碰的角落，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对峙的张力，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平和。
帅府厨子的效率果然极高。不到半小时，门外就传来了恭敬的敲门声。顾琛起身开门，副官提着两个巨大的、古色古香的食盒站在门外，低声道：“大帅，饭菜准备好了。”
“嗯。”顾琛接过食盒，关上了门。
他将食盒提到客厅的茶几上，一一打开。瞬间，诱人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松鼠鳜鱼色泽金黄，响油鳝糊滋滋作响，清炒虾仁晶莹剔透，还有一盅热气腾腾的腌笃鲜，汤色奶白，鲜香扑鼻。甚至连米饭和餐具都配备齐全，精致无比。
苏晚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是真的有些饿了。她凑到茶几旁，像个小女孩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果然名不虚传！”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松鼠鳜鱼，小心地吹了吹，然后送入口中。外酥里嫩，酸甜适口，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毫不吝啬地赞美：“太好吃了！”
顾琛看着她毫不做作的、满足的吃相，与自己平日里参加的那些觥筹交错、食不知味的宴会截然不同。他没有动筷，只是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吃，自己则倒了一杯刚才带来的威士忌，慢慢喝着。
“大帅不吃点吗？”苏晚抬头问他，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顾琛看着她那毫无察觉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餐巾擦了擦。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自然。
“我吃过了。”顾琛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语气平淡。
苏晚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吃得开心。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但也保持着优雅。偶尔她会评价一下哪道菜特别合口味，或者问一句关于菜式的闲话。顾琛大多只是简短回应，或者“嗯”一声，但他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离开。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陪着她，看着她吃完这顿深夜的“帅府特供”夜宵。
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被人敬畏，习惯了孤独地处理军务到深夜。像这样，在一个女人的公寓里，安静地看着她吃饭，听着她偶尔的絮语，感受着这寻常的、带着烟火气的一幕，陌生，却并不让人排斥。
苏晚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她看向顾琛，眼神柔和而明亮：“谢谢，这是我来到上海后，吃得最舒服的一顿饭。”
不是因为菜有多名贵，而是因为这份心意，和这份难得的、不被打扰的陪伴。
顾琛对上她的目光，看到了她眼底那份真实的感激和放松。他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以后想吃，可以让厨房做。”他淡淡地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的应允和持续的关照。
苏晚笑了，没有说谢谢，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有些心意，点到即止即可。
顾琛将杯中最后一点酒饮尽，站起身：“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苏晚也站起身，送他到门口。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出任何大胆的举动，只是站在门内，微笑着看着他：“路上小心，大帅。”
顾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尚未理清的情绪。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步入夜色之中。
苏晚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笑容。
冰山不仅融化，似乎还开始回馈温暖了。
今晚这场“玩火”，险象环生，但成果斐然。她不仅更进一步地触碰到了他坚冰下的真实，还成功地将他拉入了一场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里。
而走出公寓楼的顾琛，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他透过车窗，望向苏晚公寓那扇亮着暖灯的窗户，指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方才吃饭时，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微凉触感。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对前面的副官吩咐道：“明天开始，派两个人，暗中保护苏小姐。别让她发现。”
“是，大帅。”
车子缓缓驶离。顾琛闭上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满足吃饭的样子，是她不小心沾到酱汁的窘态，是她靠在门口送别时，那柔和明亮的眼神。
苏晚……
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在他冰冷规整的世界里，凿开了一道缝隙，让一些意想不到的光和温暖，悄然渗了进来。而这感觉，似乎……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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