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驶入星语林的轨道时，林夏听见了歌声。不是舱内设备发出的，是从下方的星球传来的，像无数根琴弦在风中颤动，连飞船的金属外壳都跟着共鸣。
“是‘声纹树’，”姜少指着屏幕上的绿色海洋，“树皮能记录声波，三百年前，这里是座音乐学院，后来被战争波及，只剩下这些会唱歌的树。”
舷窗外，星球表面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每棵树的树干都泛着银色的光泽，树叶形状像小提琴的琴弦，风一吹，整座森林就成了天然的交响乐团。
登陆舱落在片林间空地，林夏刚走出舱门，脚下的落叶就发出清脆的“叮”声，像踩碎了串风铃。她伸手触摸最近的声纹树，树干上的银色纹路突然亮起，流淌出段钢琴曲，旋律温柔得像月光。
“是树在‘播放’记忆，”个穿麻布长裙的女孩从树后走出，辫子上别着片银色树叶，“我是阿音，守林人的后代。这棵树记着三百年前，有位钢琴家在这里弹了整夜的琴。”
阿音的手指在树干上轻轻划过，银色纹路立刻切换了旋律，变成首激昂的进行曲，树干甚至微微震动，像在打节拍。“树会根据触摸的力度和频率换曲子，就像……点歌。”
林夏注意到，有些树的树干布满裂痕，银色纹路暗淡无光，连树叶都蔫蔫的，像失去了声音的喉咙。“它们怎么了？”
阿音的眼神暗了下去：“三年前，来了伙‘采音人’，他们用声波提取器强行剥离树里的旋律，好多树都被榨干了，再也唱不出歌。”
她指着森林深处的座废墟：“那是当年的音乐学院，采音人说，里面有架‘星语钢琴’，能收集所有树的旋律，他们一直在找。”
废墟的方向突然传来刺耳的噪音，像无数把电锯同时启动，声纹树的树叶纷纷颤抖，连流淌的旋律都变得断断续续。
跟着阿音往废墟走，沿途的声纹树越来越沉默，有的甚至连银色纹路都熄灭了。林夏摸着棵裂痕最深的树，突然听见段模糊的呼救声，像是从树心传来的：“别抽了……我的旋律快没了……”
“是树的意识，”阿音红了眼眶，“它们有记忆，会疼的。”
音乐学院的废墟只剩下断壁残垣，廊柱上还刻着音符，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正中央的舞台上，果然放着架钢琴，琴身是银色的，琴键泛着温润的光，正是星语钢琴。
可钢琴的周围，围着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手里举着奇怪的仪器，对准钢琴发射着蓝色的光束。光束接触到钢琴的瞬间，周围的声纹树突然剧烈摇晃，银色纹路里的旋律被强行抽出，像条蓝色的丝带，流进仪器里。
“是采音人！”阿音握紧拳头，“他们在用钢琴当媒介，抽取整片森林的旋律！”
为首的采音人注意到他们，举着仪器转过身，脸上带着贪婪的笑：“这钢琴能放大声波的共鸣，有了这些旋律，我们能做出最值钱的‘记忆唱片’，卖遍全联盟！”
他按下仪器的按钮，蓝色光束突然变强，星语钢琴发出痛苦的嗡鸣，琴键开始崩裂。离得最近的几棵声纹树，银色纹路瞬间熄灭，树叶像雪一样落下来。
林夏突然想起声纹树对触摸的反应，她冲向舞台，在采音人反应过来前，双手落在了星语钢琴的琴键上。
没有刻意弹奏，只是凭着刚才听到的旋律，随意按下几个音符。奇怪的是，琴键发出的声音竟顺着光束倒流，冲进采音人的仪器里。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蓝色丝带般的旋律纷纷挣脱，重新流回声纹树里。
“怎么可能！”采音人慌了，“这钢琴只能被我们的仪器控制！”
林夏没有停手，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她没有学过钢琴，却仿佛有股力量在指引着她。弹到激昂处，周围的声纹树突然亮起，银色纹路里的旋律纷纷涌出，和钢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支愤怒的合唱。
琴键上的光影突然流动起来，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群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围着钢琴，有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弹着刚才林夏无意间弹出的旋律，周围的声纹树亮得像星星。
“是第一代守林人的母亲，”阿音突然喊道，“奶奶说过，她是音乐学院最有天赋的学生，这钢琴就是她设计的，能和树产生共鸣。”
画面里的女孩对着钢琴轻声说：“声纹树的旋律是活的，要用心听，用爱弹，才能真正和它们成为朋友。”
采音人的仪器在合唱声中开始冒烟，蓝色光束彻底消失，被抽走的旋律像归巢的鸟，重新回到声纹树里，连那些最沉默的树，银色纹路都重新亮起，流淌出微弱的旋律。
采音人还想反抗，可周围的声纹树突然同时晃动，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汇聚成道声波，像只无形的手，将他们手里的仪器全部掀翻。仪器摔在地上，里面储存的旋律立刻消散在空气中，变成透明的光点，钻进树里。
“这些旋律不属于你们，”林夏停下弹奏，星语钢琴的琴键正在慢慢修复，“它们是森林的记忆，是活的。”
为首的采音人还想捡仪器，阿音突然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树叶，旋律清亮得像哨子。声纹树的银色纹路瞬间连成一片，在地上织出张光网，将采音人困在中间。光网越收越紧，他们的防护服上冒出电火花，显然是被声波干扰了。
“联盟的巡逻队快到了，”阿音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我早就发了求救信号，你们跑不掉了。”
采音人脸色惨白，瘫坐在光网里。星语钢琴突然自动弹奏起来，还是刚才那个马尾女孩弹的旋律，温柔而坚定。周围的声纹树纷纷应和，整座森林仿佛都在唱歌，连废墟的断壁残垣，都好像重新挺直了腰杆。
采音人被巡逻队带走后，林夏和阿音坐在星语钢琴前，看着夕阳透过屋顶的破洞，洒在琴键上。阿音的指尖轻轻划过琴键，钢琴流淌出段新的旋律，是她小时候听着声纹树的歌，自己编的童谣。
“钢琴记住你的旋律了，”林夏笑着说，“以后它会和树一起唱的。”
阿音摇摇头，指着钢琴内部：“不是钢琴记住了，是树记住了。它们喜欢新的旋律，就像喜欢新的故事一样。”
果然，周围的声纹树开始流淌出童谣的旋律，有的快，有的慢，像一群孩子在跟着学唱。银色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鼓掌。
林夏和姜少准备离开时，阿音送给他们两片银色的树叶：“这是声纹树的种子，泡在水里会播放今天的旋律，想它们了，就听听。”
飞船升空时，林夏最后看了眼星语林，整片森林都在发光，银色的旋律像河流一样在林间流淌，连废墟的轮廓都变得温柔起来。星语钢琴的声音最清晰，像在说：“别担心，我们会一直唱下去。”
姜少指着星图：“下一站去‘回音湖’？据说那里的湖水能倒映出声音的样子，听起来很有趣。”
林夏摸着口袋里的银树叶，突然觉得，有些声音比记忆更长久，它们藏在树里，等风来，等手触，就能重新流淌，像从未沉默过。
飞船的通讯器突然传来段旋律，是星语钢琴和所有声纹树的合唱，温柔得像片月光，追着飞船的轨迹，在宇宙里轻轻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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