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号”内部，灯光被调至仅能维持基本照明的暗红色，映照着每一张紧绷的脸。空气循环系统以最低功率运行，带着深海特有的、混合着金属与某种未知有机物分解的阴冷湿气。
突击艇并非直线下潜，而是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鱼类，借助复杂海流与海底山脉的掩护，沿着一条曲折而隐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向目标区域靠近。
压力读数在稳步攀升，早已超过了旧时代任何潜艇的极限。特制的合金外壳在恐怖的水压下发出细微却持续的“吱嘎”声，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巨手捏扁。舷窗外，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偶尔有一些自发光的、形态诡异到挑战想象力边界的深海生物，拖着惨淡的磷光轨迹一闪而过，如同幽冥河畔引路的灯笼。
艇舱内异常安静。
“斩神军团”的战士们如同雕塑般固定在各自的座位上，面甲下的呼吸悠长而平稳，只有偶尔调整武器参数时，指尖在触控板上划过的微弱声响。他们是纯粹的杀戮机器，环境再恶劣，也无法动摇他们执行任务的意志。
而“奇兵”小队这边，气氛就……活跃多了。
王小磊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抓着固定带，每一次艇身因为避开暗流而产生的细微晃动，都会让他喉头剧烈滚动一下，发出压抑的干呕声。他的念动力在这种完全失重（相对）且方向感混乱的环境下，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加剧了他的眩晕感。
“啧，这娃，晕船咋比晕车还厉害……”李桂芳老太太看不过去，从怀里（也不知道她怎么带进来的）摸出个小布包，掏出一片黑乎乎、看起来像是腌渍过的变异海藻片，“来，含一片，俺老家土方子，管用。”
王小磊感激地接过，塞进嘴里，下一秒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那滋味显然相当提神醒脑。
赵明则对舷窗外那些一闪而逝的发光生物很感兴趣，推了推厚厚的眼镜，试图用他微弱的空间感知去“触碰”它们，结果引来一条形如放大版蜈蚣、长满发光瘤子的怪物，猛地撞在舷窗上，吓了他一跳，也引得几名“斩神”战士瞬间握紧了武器。
控水老头倒是如鱼得水，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外界海水中那庞大而复杂的水流信息，嘴里念念有词：“嗯……左前方三公里有股暖流，绕过去……下面有个大家伙在睡觉，别吵醒……”
林柚闭着眼睛，脸色比王小磊好不了多少。她并非晕船，而是越靠近海沟巢穴，那股源自波塞冬族、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集体精神低语就越发清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扎着她的精神壁垒。她必须全力维持着吴教授给的精神屏蔽符文，才能保持清醒。
我驾驶着“冥鸦”，站在艇首观测位，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正以另一种方式“看”着这片深海。
被动声呐将周围的地形、大型生物活动、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波塞冬巢穴特有的能量波动频率，转化为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和模糊的轮廓图。
我们正在穿过一片巨大的海底珊瑚林（或者说，是某种类似珊瑚的巨型深海硅基生物遗骸），那些扭曲、狰狞、高达数百米的“枝干”在声呐图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为我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报告，‘冥河号’已抵达预定潜伏点，距离目标巢穴外围警戒线十五公里。”艇长的声音在加密频道内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前方水听器阵列密度增加，主动规避难度加大。”
屏幕上，代表波塞冬水下侦测节点的光点明显密集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在巢穴外围。
“关闭主推进器，切换至微流推进模式。”我下令道，“‘奇兵’小队，准备执行‘迷雾’方案第一阶段。”
“冥河号”尾部那幽蓝的主推进器光芒瞬间熄灭，艇身两侧和底部打开数十个细小的喷口，开始模拟周围深海环境的自然水流与生物扰动，推动着突击艇以极其缓慢、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速度，继续向前渗透。
“奇兵小队明白！”林柚深吸一口气，强行集中精神，双手在面前的能量控制台上虚按。其他成员也各就各位。
王小磊努力忽略胃里的翻江倒海，将念动力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向艇外延伸，不是为了移动任何物体，而是为了……扰乱。他像是个看不见的清洁工，轻轻“抹去”突击艇划过水流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尾迹和压力变化。
李桂芳老太太则配合着控水老头，两人一个感知大范围水流结构，一个进行极其精细的局部调整，努力让“冥河号”周围的水流扰动，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大型深海生物游过留下的自然痕迹。
赵明则负责最危险的工作——空间扰动屏蔽。他需要在我们艇身周围，制造一层极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空间褶皱，这层褶皱无法阻挡实体攻击，却能最大程度地吸收和扭曲我们可能泄露出的、极其微弱的能量信号，尤其是“冥鸦”和“钉子-III型”能量枪待机时不可避免的能量辐射。
他们的能力都还很弱小，配合也远称不上娴熟。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任何一丝可能暴露的破绽，都足以带来灭顶之灾。他们必须竭尽全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冥河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缓慢而坚定地穿过波塞冬族布下的层层侦测网络。
舷窗外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稠，远处，那片由发光晶体和生物组织构成的巢穴轮廓，在被动声呐的扫描下，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深渊巨兽张开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咽喉。
巢穴内部，那数以千计的红色光点（波塞冬守军）如同躁动的蜂群，而中央那个代表“海皇之卵”的暗金色巨大光团，搏动的频率似乎也加快了一些，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脉动。
我们距离巢穴入口，已不足五公里。
这个距离，已经能隐约感受到那股笼罩整个巢穴的、冰冷而庞大的意志。林柚的鼻尖再次渗出血丝，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成功潜入，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呜——！！！
一声低沉、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警报，猛地从巢穴方向传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强烈的、带着愤怒与警惕的精神冲击波，横扫而过！
“被发现了？！”艇长失声惊呼！
几乎在同时，被动声呐屏幕上，巢穴外围数个侦测节点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紧接着，十几道幽蓝色的、如同鲨鱼般迅捷的身影，脱离了巢穴的防御圈，朝着我们大致潜伏的方向，疾驰而来！
波塞冬族的巡逻队！
它们显然察觉到了异常，虽然无法精准定位，但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准备战斗！最高警戒！”雷将军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咆哮，远在“龙城”指挥中心的他，显然也通过数据链看到了这突发情况。
艇舱内，“斩神”战士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能量枪保险打开，面甲下的眼神冰冷如刀。“奇兵”小队的成员们则脸色煞白，他们的“迷雾”方案，在对方这种拉网式的搜索下，效果大打折扣！
“城主！怎么办？是强行突破还是立刻撤离？！”艇长的声音带着决绝。
我看着屏幕上那十几道快速逼近的幽蓝光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巢穴入口。
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弧度。
“慌什么。”
我操控“冥鸦”，走到艇尾的出击舱门前。
“正好……”
“……缺几个带路的。”
“打开舱门。”
“我去……”
“……请几位‘向导’。”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冥河号”底部的出击舱门，在深海恐怖的压力下，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墨黑冰冷的海水瞬间涌入。
而我的“冥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溜细密的气泡，悍然冲入了那片……被惊动的死亡之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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