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在哪儿？
哦，我想起来了。她爸张建国因为偷种子，现在正在基地最脏最累的矿石分拣流水线上，用劳动（和眼泪）赎罪。而李桂芬，则被分配去了处理变异生物的废弃部位，据说天天吐得昏天暗地。
至于张倩本人？鉴于她父母“表现突出”，基地“贴心”地给她安排了一份能充分锻炼胆量和耐性的工作——清理东区排污主管道内新滋生的变异水蛭。
那地方，阴暗，潮湿，散发着足以让嗅觉失灵一个月的恶臭。变异水蛭个头不大，但吸附力极强，口器带着微弱的麻痹毒素，被叮上一口，又痒又痛，还能吸走不少血。
监控画面里，张倩穿着厚重的防水胶皮裤，戴着防毒面具（基础款，过滤效果有限），拿着特制的长钳，哆哆嗦嗦地在齐膝深的污浊黏腻里跋涉。每从管道壁上夹下一条黏滑翻滚、试图往她防护服上爬的水蛭，她都会发出一声被面具闷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叫。
曾经那双弹钢琴、引得无数男生遐想的纤纤玉手，如今正颤抖着，与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搏斗。
惨吗？
是挺惨。
但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安排任务的后勤主管点个赞。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很合理。
关掉这无关紧要的画面，我的注意力回到了面前这座庞然大物上——位于基地地下深处，海啸前刚刚建成、还未来得及正式投入运行的“烛龙”小型模块化核电站。
它沉寂如同巨兽的坟墓，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雷将军站在我旁边，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老将，此刻看着眼前复杂而冰冷的控制台，以及更深处那反应堆巨大的轮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何顾问，电站本身保存完好，技术人员也按照您提供的图纸进行了全面检修和调试，理论上是具备启动条件的。但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燃料棒存放区，“最关键的高纯度核燃料棒……我们搜遍了周边所有可能的储备库，一无所获。没有燃料，这就是一堆废铁。”
他欲言又止，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您虽然神通广大，能凭空变出物资，但这玩意儿……可是核燃料啊！这也能变出来？
我理解他的担忧。在这个科技树都快断层的末世，核燃料这玩意儿，确实属于传说中的东西。
我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落满灰尘的屏幕上划过。
“老雷啊。”
“在，何顾问。”
“你说，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雷将军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迅速回答：“稳定的能源。有了充足的电力，我们的防御系统可以全天候运行，农业工厂的产能可以翻几番，水资源净化效率能大大提高，甚至……可以尝试重启部分精密加工设备，修复一些重型装备。”
“没错。”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沉睡的钢铁巨兽，“能源，是文明的血液。没有电，我们点再多的篝火，也照不亮未来的路。”
我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所以，这堆‘废铁’，必须转起来。”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混杂着困惑和期待的表情，意念沉入那片浩瀚的存储空间。
这一次，我没有去寻找什么现成的核燃料棒。
我的感知，越过堆积如山的常规物资，越过那些来自各个异界的奇珍异宝，直接锁定在了空间最深处，那片被称为“法则造物区”的混沌地带。
这里没有具体的物品，只有被剥离、压缩、储存的，最本源的规则和能量片段。
时间碎片，空间褶皱，元素权柄……以及，被我随手捕获、封存起来的，几缕来自某个即将寂灭的恒星内核的……聚变之火。
我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一缕微不可察的、被多层空间屏障隔绝的炽白能量流。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意念包裹中，却散发着足以毁灭星辰的恐怖威能。
在外界，在雷将军和身后几名核心技术人员眼中，他们只看到我对着空无一物的燃料传送通道，抬起了右手，五指虚握。
仿佛，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然后，轻轻一送。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直击灵魂的嗡鸣，从反应堆核心深处传来！
紧接着，主控台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指示灯，如同被注入生命一般，由暗到明，次第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流淌在复杂的仪表盘和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开始跳动，曲线开始绘制！
【核心温度：稳定】
【中子通量：正常】
【功率输出：0.1%... 0.5%... 1%...持续上升中！】
“这……这……”雷将军猛地往前一步，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些跳跃的数据，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彻底变调，“燃料反应确认！能量输出稳定！这怎么可能？！燃料棒……燃料棒是怎么……”
他猛地回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如同见到神迹般的狂热与不可思议。
我拍了拍他因为紧绷而僵硬的肩膀，语气轻松：
“老雷，格局打开。”
“我说它能转，它就得转。”
几乎就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
啪！啪！啪！
头顶上，基地所有区域，无论是核心区，还是最外围的警戒哨所，那些原本依靠不稳定燃油发电机或者储备电池供电、时而明亮时而昏暗的照明系统，在这一刻，同时爆发出了稳定、耀眼、如同白昼般的光芒！
不仅仅是照明！
通风系统全力运转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有力！
农业工厂里，人造光源的亮度骤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水资源净化中心的设备指示灯欢快地闪烁起来！
部分区域的广播里，传出了久违的、略带杂音但却清晰的音乐！
整个“昆仑”基地，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被注入了强劲的活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
光芒驱散了阴影，也驱散了人们心中因为能源匮乏而对未来产生的最后一丝阴霾。
欢呼声，先从某个区域响起，随即如同野火般蔓延到整个基地！无数人冲出住所，仰望着头顶那久违的、稳定而明亮的光源，喜极而泣，相拥而庆！
地下核电站控制室内，雷将军和那些技术人员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震撼中。
而我，则默默地感受着空间中那缕恒星聚变之火稳定而磅礴的输出。
这只是开始。
“烛龙”的启动，解决了基地的基载电力。
但，还不够。
我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地层，看到了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通知能源二组，”我对身旁一个还在发呆的技术员说道，“把库房里那些我带来的‘特殊太阳能板’，搬到基地顶部平台，全面铺设。”
“啊？是！何顾问！”技术员一个激灵，连忙记录。
雷将军回过神，有些疑惑：“何顾问，现在的日照条件很差，普通太阳能板的效率……”
我打断他，嘴角微扬：“我们用的，不是‘普通’太阳能板。”
那是我从某个光能充沛的异界带回来的玩意儿，它们吸收的，可不仅仅是这点可怜的可见光。
当张倩终于熬到换班时间，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带着一身难以形容的恶臭从排污管道里爬出来，重见天日时，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核电站带来的稳定光明。
她还看到，在基地最高的建筑顶端，一排排闪烁着奇异流光的“太阳能板”，正如同一片片巨大的蓝色水晶，贪婪地吸收着天空中稀薄的光线，甚至……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微弱的辐射能。
板面下，电力的读数，正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飙升。
她站在光芒万丈的基地里，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周围是充满了希望和活力的人群。
而她身上，还残留着排污管道的恶臭，手里提着装满变异水蛭的收集桶，与这璀璨的新世界，格格不入。
她抬头望着那些散发着流光的板子，又看了看自己脏污不堪的双手，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在后悔。
或许，在怨恨。
但谁在乎呢？
在“昆仑”，能源问题初步解决，文明的灯火已然重燃。
跟不上时代脚步的，终将被无情地抛下。
就像那些管道里的变异水蛭，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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