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
阴冷，风刮得窗户呜呜作响。
推开门，一股比室外更甚的寒意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开暖气，冷得像冰窖。
玄关的小盘子依旧空荡，像一个被遗忘的句点。
她没在沙发上惯常的角落。
目光扫视，心脏猛地一沉。
她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窄的地毯上，像一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野猫。
整个人缩成一团，脸深深埋在膝盖里，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全部表情。
宽大的家居服包裹着她，却显得她更加单薄脆弱。
身体在无法抑制地小幅度颤抖着，不是因为冷，更像是因为某种内在的痛苦。
“歌爱？”
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她没有反应。
只有压抑的抽泣声从她埋着的膝盖间泄露出来，像受伤小动物濒死的呜咽。
“歌爱？”
我又唤了一声，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这一次，她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却没有力气躲开。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苍白得透明，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甚至因为缺水而起了一层白屑。
但最让我窒息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空洞冰冷、后来燃烧着病态火焰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泪水。
泪水无声地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滚落，顺着瘦削的脸颊滑下，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或疯狂，而是浸透了某种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一种绝望的迷茫。
像迷路在暴风雪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茫然。
她看着我，泪水不停地流。
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有毫无防备的脆弱和崩溃。
“怎么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所有关于责任、契约、精神疾病的复杂念头瞬间被一种纯粹的心疼取代。
声音放得极低，带着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柔软。
“哪里不舒服？还是……伤口又疼了？”
她只是摇头，泪水流得更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环抱着膝盖的手背上。
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起伏着，那单薄的肩膀在我掌心下剧烈地颤抖，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藏在袖子下的手臂。
没有新的绷带痕迹露出来。
但这份崩溃，显然比任何伤口都更深、更痛。
她忽然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冰凉的手指颤抖着，试探性地抓住了我搭在她肩膀上的衣袖一角。
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依赖感。
这个微小的动作，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防线。
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我几乎没有思考，本能地张开手臂，将这个颤抖的、哭泣的、脆弱得一碰即碎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揽进了怀里。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住了，连哭泣都停滞了一瞬。
但下一秒，那紧绷的僵硬如同冰雪消融般垮塌。
她没有推开我，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支撑，将冰冷的脸颊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我的皮肤。
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变成了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的哭泣。
她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
我紧紧抱着她，手臂收拢，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和恐惧。
一只手笨拙却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瘦削的脊骨在掌心下清晰的轮廓。
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抚着，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没事了……”
我低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温柔和安抚。
“我在这里……没事了……”
她的哭泣声在昏暗冰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痛苦和孤独。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滚烫的眼泪和冰冷的身体，感受着她紧紧攥着我衣角的手指。
契约？精神疾病？
那些东西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遥远而可笑。
怀里这个哭泣的、脆弱的、像迷路孩子一样的歌爱，才是真实的。
那个用冷漠和自残筑起高墙的人，不过是她在无边痛苦中绝望穿上的盔甲。
而此刻，盔甲碎裂，露出了底下伤痕累累、瑟瑟发抖的灵魂。
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房。
之前所有的困惑、焦灼、被拒绝的刺痛，都在她滚烫的泪水里溶解，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不能放手。
绝对不能放手。
无论她之前做了什么，无论她病得有多重，无论这深渊有多深。
此刻，她在我怀里哭泣。
这就够了。
而小花睡在尘土里。
它寻求着蛱蝶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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