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庆功宴，比黑风口大捷时更添了几分热闹。秦府的院子里摆了数十张方桌，归义营的士兵与楚营将士交错而坐，杯盏相碰的脆响混着爽朗的笑骂声，冲破了夜的静谧。
巴图被一群士兵围着灌酒，他本就不胜酒力，此刻脸颊通红，却仍梗着脖子举杯：“这杯……敬萧将军！若不是将军信我，归义营……咳咳……哪有今天！”
萧逸坐在主桌，看着他被呛得直咳嗽，笑着挥手：“行了，少灌他，明天还要操练。”他转向秦峰，端起酒杯，“老将军，这杯敬您，若非您坐镇关内，我们也不能安心剿匪。”
秦峰抿了口酒，目光落在院中的士兵们身上，叹道：“当年我守雁门关时，哪敢想有朝一日，草原降兵能与楚军同席饮酒。你这‘归义营’三个字，起得好啊。”
正说着，秦朗端着酒壶跑来，给两人续上酒：“叔父，萧将军，你们听说了吗？朝廷派来的钦差已经过了黄河，说是要给咱们颁奖赏呢！”
“钦差？”萧逸眉头微挑，“来的是谁？”
“听说是礼部侍郎王大人，出了名的老好人，”秦朗笑道，“这下好了，咱们又能得些粮草军械了。”
秦峰却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王大人是老好人，但他身后的人，未必是。”他看向萧逸，“你刚在黑风崖端了忽律的老巢，又缴获了那份布防图……京城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萧逸心中一凛。那份绣在皮衣内衬的布防图，他已让人快马送回京城，按说能揪出蛮族安插的内鬼，可秦峰的话提醒了他——布防图为何会落到忽律手里？是内部出了纰漏，还是……有人故意泄露，想借蛮族之手除掉归义营？
“老将军的意思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秦峰压低声音，“王大人此来，怕是不只为了颁奖赏。你还记得刘姓的事吗？他背后的太尉党羽虽被清算，但朝堂上想拿边关做文章的，大有人在。”
院中的喧闹声似乎远了些，萧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想起京城的宫墙暗影，心中泛起一丝沉郁。他敬了秦峰一杯，没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
宴席过半，巴图被几个士兵架着回营休息，路过主桌时，他突然挣脱开，晃悠悠地给秦峰和萧逸行了个军礼：“老将军……将军……归义营弟兄们说了……以后……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好雁门关！”
秦峰笑着摆手：“好小子，快去睡吧。”等巴图走远，他才对萧逸道：“你看，人心都是肉长的。”
深夜，宴席散了。萧逸独自走在回营的路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归义营的营房时，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歌声，是草原的调子，带着几分苍凉，却又透着暖意。他站在帐外听了片刻，嘴角露出笑意——这些曾经的敌人，如今真的成了同袍。
回到自己的营房，亲兵递上一封密信，是李默从京城捎来的。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王侍郎此行，携密旨一道，似与归义营编制有关。太尉旧部在暗中活动，望将军慎之。”
萧逸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归义营的编制？朝廷怕是想趁机收回兵权，将归义营拆分到各营吧。他走到地图前，指尖落在归义营驻扎的位置——那里离西城门最近，是雁门关的屏障，也是他亲手为这些弟兄们筑起的家。
“将军，要不要……”亲兵欲言又止。
“不必。”萧逸转身，“明天正常操练，钦差来了，该如何便如何。”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巴图把归义营的军功册整理好，尤其是黑风崖之战的伤亡名单，一字一句都要写清楚。”
亲兵领命而去。萧逸坐在案前，提笔给李默回信，只写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案上的军功册上。册子里，归义营士兵的名字密密麻麻，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他们在战场上的功绩——有的斩过敌首，有的救过同袍，有的在黑风崖的溶洞里，为了护着炸药桶，永远留在了暗河旁。
萧逸轻轻合上军功册，心中已有了决断。无论钦差带来什么旨意，无论京城有多少暗流，他都要护住这些名字，护住归义营。
因为这不仅是一支队伍，更是一份信任，一份从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关于“归义”的承诺。
夜渐深，雁门关的号角声在寂静中响起，悠长而坚定，像是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坚守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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