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轩内短暂的宁静被骤然打破。听闻“九霄环佩”琴受损，苏清羽眼中最后一丝品尝收获的闲适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职场精英面临危机时的绝对冷静。
“备册录，去库房。”她没有丝毫犹豫，即刻起身。
器物保管库房内，气氛凝重。那架名贵的“九霄环佩”琴被小心地放置在铺着软布的案上，琴身一侧，一道寸许长、发丝般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在古朴的琴木上显得格外刺目。负责保管此琴的两名小太监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贤妃宫中的大宫女挽书也在此处，脸色很不好看，见到苏清羽，勉强行了一礼：“苏才人，这琴是娘娘心爱之物，平日极少动用，入库时完好无损，如今竟……娘娘命奴婢前来，问问究竟是何缘故。”
苏清羽先对挽书颔首致意，语气沉稳：“挽书姑娘稍安，我既负责此事，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贤妃娘娘一个交代。”
她没有先去责问太监，而是走到琴前，俯身仔细查看那道裂痕。裂痕很新，边缘的木茬儿还带着锐利感，绝非年久失修的自然开裂。她伸出指尖，极轻地触摸了一下裂痕边缘，触手干燥，并无潮湿膨胀的迹象，排除受潮可能。
“最后一次查验记录是什么时候？”苏清羽翻开春桃递上的器物档案卡，声音平静无波。
“是……是五日前。”一名稍微年长些的太监颤声回答，“小的们按才人您立下的新规，五日一查，上次记录是‘琴身完好，弦音清越’。”
“这五日间，可有他人接触过此琴？库房可有异常？”苏清羽继续追问，目光如炬，扫过两个太监和库房内的环境。
“没……没有他人。库房钥匙只有我们两人和才人您那里的总钥有。也未见有撬动痕迹。”另一个年轻些的太监急忙回答。
苏清羽不语，开始在库房内缓缓踱步。她的目光扫过货架、地面、窗户。库房整洁，符合她定下的标准，似乎并无异样。
忽然，她的脚步在靠近琴架附近的一个角落停住了。那里，散落着几点极细微的、深褐色的粉末，若不细看，几乎与灰尘无异。她蹲下身，用帕子小心蘸取一点，凑近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类似松香混合着某种矿物的气味。这不是库房日常清扫会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将帕子递给那两个太监看。
两人面面相觑，皆摇头表示不知。
苏清羽心中疑窦更深。她重新走回琴边，再次审视那道裂痕。这次，她看得更加仔细，甚至让人取来了放大镜（通过方晓月从太医院借得）。在放大镜下，她发现裂痕的起始点，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被尖锐物撞击留下的凹点。
不是自然损坏，也非意外磕碰。这更像是有人用某种特制的工具，在特定位置施加了精准的力道，导致琴木内部结构受损，经过几日应力变化，最终显现出裂痕！
是谁？动机何在？仅仅是为了给她这个新上任的管理者一个下马威？
“最后一次查验后，你们二人可曾同时离开过库房？或者，是否有过单独在此值守的时候？”苏清羽的问题变得犀利起来。
那年长太监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回才人，三日前……因宫内发放冬衣，奴婢二人曾一同离开约……约一炷香的时间去领取。库房当时是……是锁好的。”
一炷香的时间，对于一个熟悉库房、并且可能早有预谋的人来说，足够了。
苏清羽心中已有计较。她命人将两名太监暂时分开看管，然后调来了库房近期的所有出入记录和人员排班表。同时，她让春桃暗中去找小栗子，打听一下负责保管器物的太监中，有哪些人最近行为异常，或者与长春宫那边有过接触。线索很快汇聚。排班记录显示，那个年轻些的太监，曾与尚宫局一位姓钱的老太监过往甚密。而这位钱太监，是宫中的老人，以往负责器物管理时颇有些油水，在苏清羽推行新制度后，其利益受损最大，私下抱怨甚多。
春桃也带回消息，小栗子在浆洗处听人议论，说钱太监前几日曾酒后失言，骂骂咧咧，说什么“黄毛丫头断了爷的财路”、“看她能得意几时”之类的话。
更重要的是，小栗子模糊地记得，大概三四天前，他曾见过钱太监在库房附近鬼鬼祟祟地徘徊，当时并未在意。
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了钱太监。他有动机，有机会，也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苏清羽没有立刻发作。她深知，钱太监很可能只是一枚棋子，其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是柳贵妃残留的势力？还是其他因改革而利益受损、想借此给她颜色看的人？
她吩咐挽书先行回禀贤妃，言明已在调查，定会尽快查明真相并妥善处理。
随后，她命人悄悄盯住钱太监，但暂不抓捕。
夜幕降临，苏清羽坐在清韵轩的灯下，面前摊开着所有调查记录。真相似乎近在眼前，但她却感到一丝寒意。这仅仅是个开始。一次成功的构陷被她化解，换来的是更隐蔽、更阴险的破坏。对方不再直接攻击她本人，而是攻击她管理的“业绩”，试图从能力和信誉上摧毁她。
“小姐，既然知道是那钱太监搞鬼，为何不立刻拿了他，向贤妃娘娘交代？”春桃不解。
“拿了他，然后呢？”苏清羽目光幽深，“他若一口咬定是自己心怀不满，独自所为，我们至多除掉一个马前卒，却动不了他背后的人。反而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黑手隐藏得更深。”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待对方露出更大的马脚。眼下最重要的，是设法修复古琴，弥补损失，稳住贤妃。只要贤妃这里不出问题，她就有周转的余地。
“方妹妹那边有消息了吗？”苏清羽问。她已托方晓月设法联系宫外精通乐器修复的匠人。
“方小主说已有眉目，但需要时间，而且……费用不菲。”春桃低声道。
苏清羽点了点头。钱要花，时间要争取，背后的黑手，也要揪出来。
她吹熄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窗外北风呼啸，仿佛预示着更多未知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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