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熹微光线，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苏清羽醒了。
或者说，林微那高度自律的生物钟，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具陌生的身体里，准时苏醒了。没有柔软的席梦思，没有唤醒的闹铃，只有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床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霉味在提醒她身处何地。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躺着，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昨日的“信息录入”。
处境：恶劣。位于后宫食物链底端，生存资源被严重侵占。
人员：一名初步收服但能力有待观察的下属——春桃。
对手：明确的有安美人（小麻烦），潜在的有其背后的柳贵妃派系（大威胁）。
盟友：无。但昨日春桃提及的太医之女方晓月，或许是一个可以观察和接触的突破口。
目标：短期，改善生存环境，获取基础话语权；长期，在这深宫中拥有不被随意践踏的力量。
思路清晰后，她坐起身。动作间依旧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虚弱，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既然回不去了，那就把这里当成一个新的项目来攻克。这个项目的名字，就叫“苏清羽的生存与发展计划”。
“春桃。”她扬声唤道，声音虽不大，却带着稳定的力量。
门外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春桃端着一盆清水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雀跃：“小姐，您醒了？奴婢打了热水来。”
苏清羽注意到，春桃今日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惶恐麻木，多了几分光亮和期待。很好，初步的“员工激励”看来是有效的。
她洗漱完毕，坐在镜前，由着春桃为她梳头。镜中的少女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沉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彻底驱散了原主留下的怯懦阴霾。
“春桃，把我们所有的财物，包括我的首饰、现有的银钱，全部清点一下，拿给我看。”苏清羽平静地吩咐。了解“启动资金”是任何项目的第一步。
春桃愣了一下，随即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去翻找。片刻后，一个不大的木匣子放在了苏清羽面前。
打开一看，里面的情形比苏清羽预想的还要糟糕。几支成色普通的银簪，一对小小的珍珠耳坠，这就是全部的首饰。银钱更是少得可怜，只有几块碎银子和一小串铜钱。
“小姐的月例本就不多，之前又……又打点了一些，所剩就不多了。”春桃小声解释，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苏清羽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那几块碎银。这点资源，别说收买人心，连保证基本的生活质量都难。内务府那边的常规份例是指望不上了，必须开辟新的“资源渠道”，或者，让那些敢克扣她东西的人，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我们平日里，除了去膳房领饭，还能从哪里获取食物或银钱？”苏清羽问。开源节流，开源更重要。
春桃想了想，摇摇头：“宫里有规定，各宫份例都由内务府统一拨发，不许私相授受。除非……除非是主子们得了陛下的赏赐，或者娘家有能力递银子进来……”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这两条路，对苏清羽来说基本都堵死了。
苏清羽蹙眉。这是一个封闭且资源高度垄断的系统。打破垄断需要权力，而获取权力需要时间和机会。
“那宫里可有能自己种点东西的地方？或者，有什么不需要太多本钱，又能换点实惠的门路？”她换了个思路。不能正面强攻，就只能寻找系统漏洞。
“种东西？”春桃瞪大了眼睛，觉得小姐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各宫主子们的花园都是种花草观赏的…倒是宫后苑那边有些偏僻的角落，或许…可那是宫里的地方，不能乱动的。”她想了想，又道：“门路…奴婢听说，有些手巧的宫女会做些绣活，托相熟的太监带出去卖，也能换几个钱，但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
苏清羽微微点头。信息虽然不乐观，但至少有了方向。刺绣非她所长，而且周期长、风险高，并非上选。利用闲置土地进行“生产自救”，倒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案，前提是能找到安全且合适的地点。
“我知道了。”苏清羽合上匣子，“钱财的事我来想办法。眼下，我们先解决最基本的问题。”
她站起身，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踱步，目光如同最严格的质检员，扫过每一个角落。
“首先，是居住环境。”她停在窗前，指着那破损的窗纸，“这个必须尽快补上。你去领份例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讨要一些糊窗的纸和浆糊，如果要不来……”她顿了顿，“告诉我需要多少钱能买到。”
“是，小姐。”
“其次，是卫生。”苏清羽指向墙角的蛛网和地面的灰尘，“屋里必须彻底清扫，所有角落都不能放过。被褥趁着今日有太阳，拿出去好好晾晒。我们身体虚弱，不能再住在充满霉味和灰尘的环境里。”
“是！”春桃用力点头，觉得小姐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
“最后，是信息。”苏清羽停下脚步，看着春桃，神情严肃，“春桃，我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春桃立刻挺直了腰板，感觉重任在肩。
“今日你去各处，无论是膳房、内务府领份例，还是路上遇到其他宫的宫人，都要多听、多看、少说。重点留意：一，各宫主子最近的动向，尤其是柳贵妃和安美人那边的；二，宫里有没有什么新的传闻或者大事发生；三，留意一下那位方选侍（方晓月），看看她平日活动规律，为人如何。”苏清羽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办公室给下属派活。
“奴婢记住了！”春桃认真复述了一遍要点。
早上的时间，主仆二人便忙碌起来。苏清羽亲自规划清扫区域，指导春桃如何高效地清理死角。她甚至根据屋子的布局，重新规划了物品摆放的位置，让狭小的空间显得整齐有序了许多。
晌午时分，春桃抱着晾晒好的被褥回来，脸上却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小姐，奴婢去领午膳，果然还是那样！两个冷馒头，一碗稀粥！奴婢气不过，争辩了两句，那膳房的小太监竟说……说咱们这‘清韵轩’（苏清羽住所的雅称）风水不好，活该吃这个！”春桃气得眼圈发红。
苏清羽接过那冰凉的馒头，眼神微冷。职场霸凌的升级版——人身攻击都来了。
“还有，”春桃继续道，“奴婢回来时，看到安美人带着宫女往御花园那边去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听说……陛下今日可能会去御花园赏梅。”
苏清羽眉梢微挑。消息倒是灵通。安美人此举，无疑是想去“偶遇”皇帝。看来，这位“同事”的业绩压力（争宠）也很大。
“不必理会她。”苏清羽将馒头放下，“我们的重点，不在那里。”
她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就算真遇到皇帝，也只会被当成秽气的冲撞，毫无益处。与其去赌那虚无缥缈的“偶遇”，不如先夯实自己的基础。
“我让你打听的其他事呢？”
“哦，对了，”春桃压低声音，“奴婢听说，柳贵妃娘娘近日似乎凤体违和，陛下很是关心，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还有…奴婢好像听到两个小太监嘀咕，说什么…‘南边不太平’，但具体是什么，奴婢没听清。”
苏清羽心中一动。柳贵妃抱病，皇帝关注，这是后宫权力的风向标。而“南边不太平”，则可能涉及前朝政事。这些信息看似遥远，但风云变幻之际，往往也藏着机遇。
“做得很好。”苏清羽赞许地点点头。春桃虽然胆小，但执行力和信息搜集的潜力还是有的。
午后，苏清羽让春桃找出原主留下的几本书，大多是些《女诫》、《列女传》之类，她粗略翻看了一下，便放到一边。这些思想禁锢的工具，对她无用。倒是找到一本这个朝代的地理志，让她颇感兴趣，可以借此了解这个世界。
她坐在窗前，借着天光，一边翻阅地理志，一边在脑中整合信息，完善她的“后宫生存模型”。
资源匮乏，信息初步建立，对手已浮出水面。那么，破局的第一步，该落在何处？
直接对上安美人？时机未到，容易打草惊蛇，引来她背后的柳贵妃。
去内务府闹？没有凭据，人微言轻，只会自取其辱。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冷馒头和稀粥的托盘上，又移到窗外那棵在寒风中摇曳的枯树上。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与其被动忍受，不如主动创造价值。既然常规渠道走不通，那就寻找非常规渠道。
她合上地理志，看向正在一旁认真擦拭桌子的春桃。
“春桃，”苏清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决断，“明天，我们去宫后苑走走。”
春桃愕然抬头：“小姐，去那里做什么？那边偏僻，听说……听说不太干净。”
苏清羽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属于林微的、带着算计和自信的弧度。
“去找一块地，”她轻声道，目光仿佛已穿透墙壁，看到了那荒僻之地的潜力，“一块能让我们吃上热饭的‘风水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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