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铁骑渡滁州
昭武三年，四月中旬。淮河以南，滁州地界。
与下游瓜洲水师劈波斩浪的浩大声势不同，淮河滁州段的气氛，显得更加凝重、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江水与钢铁混合的冷冽气息。这里，是北伐陆路中轴线——中路军主力北渡淮河，剑指中原腹地的关键跳板。
淮水在此处河道相对平缓，两岸地势开阔，虽已是春季，水流仍带着寒意，浑浊的江水奔流不息，对岸的景致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未知与危险。南岸，原本宁静的田野与村落，早已被一片无边无际的军营所取代。连绵的营寨，旌旗招展，刁斗森严。昭武新军特有的深蓝色军帐，如同雨后丛林中的蘑菇，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空气中，除了江水的气息，更充斥着马匹的嘶鸣、金属的摩擦、以及成千上万人低语汇聚而成的、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
一座临时搭建的、高达数丈的木质了望塔上，数人正凭栏远眺。居中一人，身披玄色斗篷，内衬精良的银色细铠，身姿挺拔，正是枢密使、北伐中路军实际总指挥苏澜雪。她清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鹰隼般锐利，冷静地扫视着宽阔的江面、对岸的地形以及己方庞大而繁忙的营地。她的左右，簇拥着几名身经百战、杀气腾腾的将领，其中以昭武新军第一镇统制黄功最为显眼，他虬髯怒张，手按刀柄，跃跃欲试。
“枢密使，”黄功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意，“各部已集结完毕，工兵营探明了好几处可架桥的河段，对岸的虏军哨所这几日也安静得诡异。末将请令，即刻开始渡河！给我一天时间，必为大军在北岸站稳脚跟！”
苏澜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对岸那片被薄雾笼罩的杨树林和起伏的丘陵地带。那里，是清军绿营的防区，虽然情报显示兵力并不雄厚，但谁也不知道那寂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陷阱。
“黄将军稍安勿躁。”苏澜雪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淮河是天堑，渡河是险着。我军主力渡河，绝非一拥而上。要的是稳，是快，是万无一失。”她抬起手，指向下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湾，“传令：工兵一营、二营，即刻前往黑石渡，开始架设一号浮桥。炮兵团一营，前出至南岸高地，构筑发射阵地，掩护架桥。骑兵游弋两翼，扩大警戒范围，防止虏军斥候袭扰。”
“得令！”传令兵飞奔下塔。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原本看似沉寂的军营，瞬间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首先动起来的，是工兵部队。数百名精壮的工兵，喊着整齐的号子，推着装载着门桥、舟艇、缆绳、巨木和铁钉的沉重车辆，向着选定的渡口前进。抵达河边后，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在军官的指挥下，分成数队。一队人跳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舟，奋力划向对岸，建立牵引点；另一队人则在南岸浅水区，打下木桩，固定缆绳；更多的人则开始将沉重的门桥和特制的平底船推入水中，用铁索和巨木将它们牢牢连接在一起。
“快！快！动作快！固定缆绳！”
“三号舟，向左偏半丈！”
“锤子！用力砸！”
工兵们挥汗如雨，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们的裤腿，但无人退缩。他们是无声的英雄，北伐的每一步推进，都离不开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辛劳。
几乎在工兵下水的同时，南岸一处地势较高的土坡上，炮兵们也开始忙碌。十几门“昭武三年式”六磅野战炮被骡马拖曳着进入预设阵地。炮手们迅速挖设驻锄，固定炮位，测量距离，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北岸所有可能隐藏敌军的位置。弹药手从随行的弹药车上搬下一箱箱实心弹和开花弹，整齐地码放在炮位旁。那种沉默而高效的准备，本身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骑兵部队则分成数股，如同溪流般从大营两侧漫出，沿着河岸向上游和下游奔驰而去，扩大警戒范围，他们的任务是清扫可能存在的清军零星哨探，确保架桥作业的安全。
对岸的清军显然发现了明军的动作。几支骑兵从远处的树林中冒出头来，试图靠近河岸侦察，但立刻遭到了南岸明军警戒部队的火铳射击和炮兵的警告性炮击（炮弹落在其前方百步之外）。几声零星的炮响过后，那些清军骑兵慌忙拨转马头，消失在树林深处，不敢再靠近。
整个上午，架桥作业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一条由数十个门桥和舟船连接的浮桥雏形，开始在南岸逐渐向北延伸，如同一条巨蟒，缓缓爬向对岸。
午后，浮桥已延伸至江心。对岸的树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号角和火铳声！约莫两百余名清军绿营兵，在一名佐领的驱使下，冲出树林，试图冲到河边，用火铳和弓箭干扰甚至破坏浮桥工程！
“虏兵来了！”南岸了望塔上发出警报。
“炮兵一营！目标，北岸滩头，冒头之敌，霰弹，急速射！”苏澜雪冷静下令。
命令通过旗语瞬间传到炮兵阵地。
“预备——放！”
“轰轰轰——！”
部署在最前沿的几门野战炮猛地喷吐出火焰和浓烟！装填了霰弹的炮口，如同死神挥舞的镰刀，无数铅丸呈扇形泼洒向对岸滩头！正在冲锋的清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被巨大的炮声淹没。滩头泥土飞溅，草木摧折，那小小的反击势头瞬间就被凶猛的火力彻底粉碎，残存的清军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树林。
炮击过后，浮桥工地一片欢呼。工兵们的士气更加高涨，架桥的速度更快了。
日落时分，一条坚固的、可容四马并行的浮桥，终于横跨在了淮河之上，牢牢连接了南北两岸！工兵们甚至在桥头两侧抢修了简单的木栅栏和胸墙，作为桥头堡的雏形。
“黄将军，”苏澜雪看向早已按捺不住的黄功，“命你率前锋一旅，即刻过桥！过桥后，立刻抢占对面那片高地，构筑环形防御阵地，掩护后续部队过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向前推进！”
“末将领命！”黄功大吼一声，兴奋地冲下了望塔。
很快，早已准备就绪的昭武新军第一步兵旅，排着严整的四路纵队，踏着工兵们铺设的木板，开始稳步通过浮桥。士兵们神情紧张而兴奋，紧握着燧发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对岸。沉重的炮车也在骡马的牵引和工兵的助推下，艰难而缓慢地通过浮桥。先期过河的骑兵，则迅速向两翼展开，进行战场遮蔽。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充分展现了新式军队严明的纪律和高度的组织性。
夜幕降临时，北岸的高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坚固的、灯火通明的营寨。鹿砦、壕沟、胸墙、炮兵阵地一应俱全。篝火旁，士兵们轮流休息、警戒。更多的部队和物资，仍在源源不断地通过浮桥输送过来。
苏澜雪在亲卫的簇拥下，最后一批渡过淮河。她踏上北岸的土地，抓了一把微湿的泥土，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深邃的夜空。
铁骑已渡淮！北伐中路军，最沉重、最锋利的一击，已经成功地砸过了第一道天堑，将战火燃向了清廷统治的腹地。一个稳固的桥头堡已经建立，更为波澜壮阔的中原大战，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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