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西南砥柱的厚礼
龙潭大操演的烟尘尚未落定，但那雷霆万钧的炮火与整肃如一的军容，已深深烙印在黔国公李定国的心中。回到驿馆，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屏退左右，独自对着摇曳的烛火，眉宇间不见往日的沉毅，反而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思。
他反复推演着白日所见：那迅捷如风的战场机动，那犁庭扫穴般的炮火准备，那步卒与炮队如臂使指的协同推进……这一切，与他二十年来所熟悉的流动作战、悍勇冲杀截然不同。他麾下的征西军将士，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敢打敢拼，视死如归，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纵横西南的资本。然而，今日他清晰地看到，单凭血勇之气，面对如此组织严密、火力凶猛的“新军”，恐怕胜算渺茫。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江水，悄然浸透了他的心脾。
“必须变！”李定国握紧拳头，骨节发白。不仅要变，更要快！他要让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掌握这等克敌制胜的利器，方能不负陛下厚望，真正成为大明西南的擎天砥柱。
翌日清晨，李定国便郑重递牌求见。他并非空手而来，怀中揣着一份精心拟就的奏疏，除例行陈情西南军政、请求拨付常规粮饷军资外，在末尾处，他以极其恳切甚至略带忐忑的笔触，添上了至关重要的一笔：“……臣冒死恳请陛下天恩，若能酌拨新式火铳、火炮若干，并遣精于操练之匠师教习入滇指导，则臣与征西军上下，必竭尽驽钝，勤加习练，早成劲旅，为陛下固守西南，北伐之时，亦可为一路奇兵，效犬马之劳！”
呈上奏疏时，李定国心中并无十足把握。新式火器乃国之重器，造价不菲，更是京营新军战力之核心。陛下虽待他以诚，但如此利器，是否会轻易授予他这支“新附之师”？
文华殿内，朱慈烺览毕奏疏，目光在那最后一行字上停留片刻，脸上非但未见难色，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放下奏疏，看向殿下恭敬肃立的李定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黔国公所请，正合朕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征西军镇守西南，直面洪承畴、吴三桂等狡虏，没有犀利的火器，如何能稳如磐石，伺机出击？”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坚定地点在云贵之地：“朕不仅要给，还要给最好的，要让征西军成为西南最锋利的剑！”
不待李定国回应，朱慈烺即对侍立一旁的枢密使苏澜雪下令：“苏卿，即刻传朕旨意：着兵仗局、格物院，速拨‘昭武三年式’燧发枪一千五百杆，配属弹药十五万发；‘昭武三年式’六磅野战炮二十门，开花弹、实心弹各三百发！另，精选讲武堂精通火器操演、维修之教习十五人，熟练匠役十名，随黔国公赴滇，专司教导演练之责！”
这个数目，远远超出了李定国最乐观的预期！一千五百杆新式火铳，二十门可发射恐怖开花弹的野战炮！这足以武装起一支足以改变西南敌我态势的精锐力量！他猛地抬头，虎目之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喉头哽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陛下！天恩如此浩荡！臣……臣李定国，纵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他撩起袍角，便要行大礼。
朱慈烺快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他的臂膀，恳切道：“国公万万不可！朕曾言，既为大明臣子，便是一体。西南稳固，则大明无后顾之忧；征西军强大，便是大明军力强盛！这些火器，在云南的崇山峻岭中杀鞑子，比存放在南京武库中，更能彰显其价值！”
他携李定国之手，走至殿前，眺望宫城远方，语重心长：“然，利器在手，更需善用之人。新式火器作战，迥异于往日厮杀，讲究的是纪律、配合与战法。朕派去的教习匠役，国公务必重用，令将士们悉心习练，早日纯熟。若有难处，或需增援，国公可随时密奏于朕，朕与枢密院，必全力应之！”
“陛下推心置腹，信重若此，臣李定国，敢不效死命！”李定国心潮澎湃，虎目含泪，声音坚定如铁，“陛下放心！臣返回云南，必亲率将士，日夜操演，定使征西军上下，尽掌此等利器，成为陛下西南屏障，北伐利刃！”
圣旨即出，南京城的军工体系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数日后，李定国于长江码头，亲眼见证那一箱箱油光锃亮、规格统一的新式燧发枪，那一门门泛着冷冽寒光、结构精巧的野战炮，以及那些精神抖擞、眼神中透着专业与自信的教习匠役登船。这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激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誓言。
归程之中，李定国几乎与每一位教习形影不离，虚心请教火炮射程、瞄准、弹药配比，乃至步炮协同之精要。他放下身段，如同渴求新知的学生，仔细记录，反复推敲。
两月后，船队抵达昆明。当这批凝聚着皇帝厚望与最新技艺的军械运抵军营时，整个征西军为之沸腾。刘文秀、冯双礼等将领围拢过来，抚摸着冰冷的炮身、精美的铳管，啧啧称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李定国雷厉风行，立即在昆明郊外设立新式操练场，由京师德教习全权负责，抽调军中锐卒，编练首个“示范营”。他更以身作则，与士卒一同操练，从最基础的装填、瞄准、击发学起。
初时，确有老兵不适应严苛的操典，怀念过去大刀阔斧的冲杀。但当他们亲眼目睹排枪齐射的密集弹雨将百步外的靶标撕裂，当野战炮的怒吼将远处山石炸得粉碎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作了敬畏与苦练的决心。
李定国立于高台，望着校场上刻苦演练的将士，听着震耳欲聋却秩序井然的枪炮声，心中豪情万丈。他举目北望，仿佛已见征西大军凭借此等利器，横扫虏骑，光复河山的壮阔画卷。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土报之！”他喃喃自语，对南京那位年轻皇帝的忠诚与归附之心，在此刻变得无比纯粹、坚不可摧。这份“惊喜”，重于千钧，它不仅是武器，更是信任与希望，必将化为征西军无坚不摧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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