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车穿越浩瀚云海，下方蔚蓝的东海已遥遥在望。粼粼波光之上，水晶宫阙的轮廓在阳光下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如同深海之中最璀璨的明珠。
然而，这份即将归家的感觉，并未让西泠感到丝毫放松，反而让他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
龟丞相之前的告诫言犹在耳，弑神的后果，天庭的问责，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而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身份敏感、重伤未愈的云屺。
龙宫近在眼前，守卫的虾兵蟹将早已列队相迎，只是那肃穆的气氛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云车缓缓降落在龙宫正殿前的巨大广场上。西泠率先下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方才在车中那片刻的慌乱与温情压下，重新端起了东海龙王的威仪。
只是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和沾染了尘土与药渍的衣袍，依旧昭示着此行经历的惊心动魄。
他回身，正想去扶云屺，却见龟丞相已先他一步，示意两名沉稳的蚌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云屺。
“陛下，”龟丞相的声音平静无波，“云屺公子伤势未愈，老臣已安排‘凝碧苑’静养，自有医官照料。您一路劳顿，也需尽快沐浴更衣，处理政务。”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却是要将云屺与他分开安置。
西泠的眉头瞬间拧紧。凝碧苑虽是龙宫招待贵客之所，环境清幽，但距离他的寝殿甚远。
他下意识就想反驳，但目光扫过周围垂首肃立的臣属，以及云屺那确实需要静养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当着众臣的面，表现得过于在意云屺，那只会将云屺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也坐实了龟丞相口中“受其蛊惑”的罪名。
“嗯。”西泠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默许。他看向云屺，想说什么，却见云屺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平静，示意他无需多言。
西泠抿紧了唇，眼睁睁看着云屺在蚌女的搀扶下，朝着与正殿相反的方向缓缓离去。那抹青衫（外面仍罩着他的红衣）背影，在恢弘的龙宫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寂。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空落感涌上西泠心头。
“陛下，请。”龟丞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西泠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抬步，走向那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正殿。
殿内，早已接到消息的龙族重臣分列两旁，见他进来，齐齐躬身行礼，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压抑与探寻。
果然，尚未等他坐稳龙椅，一位掌管律法的老龙臣便出列，声音沉肃：“陛下，臣等听闻，您于陨星湖……与玄绫上神发生了冲突？不知此事……”
西泠眸光一冷，打断了他：“玄绫滥用神权，屡次加害本王，已被本王就地正法。此事，本王自会向天庭陈情，尔等无需多问。”
“就地正法”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尽管众臣早有猜测，但亲耳从西泠口中听到“弑神”二字，依旧让他们骇然失色，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
“陛下！弑神乃滔天大罪！天庭震怒，我东海如何自处？”
“陛下年少，定是受了那云屺的蛊惑！”
“还请陛下以龙族基业为重，速将那祸首云屺交出，或可平息天庭之怒！”
纷乱的谏言如同潮水般涌来，矛头直指云屺。
西泠端坐于龙椅之上，听着这些或担忧、或指责、或恳求的声音，脸色越来越沉，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够了！”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如同寒冰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王行事，自有分寸！玄绫之死，乃其咎由自取！至于云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众臣，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他乃本王亲自带回的客人，谁若再敢妄议，或对他有丝毫不敬，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让所有臣子都噤若寒蝉。
他们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维护一个人，甚至不惜与所有质疑的声音对抗。看来，那位云屺公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西泠烦躁地挥了挥手：“都退下！本王累了！”
众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龟丞相的眼神示意下，躬身退出了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西泠一人。他靠在冰冷的龙椅上，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应付这些臣子，比与玄绫大战一场还要耗费心神。
而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云屺。
不知他伤势如何？凝碧苑虽好，但那些医官……会不会怠慢？他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他坐立难安。
他霍然起身，也顾不上更换衣物，便径直朝着凝碧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宫女侍卫纷纷跪地行礼，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畏与好奇。
凝碧苑位于龙宫西侧，以宁静雅致着称，院内引活水成溪，种植着各种发光的水草和珊瑚，氤氲着淡淡的灵气。
西泠刚到苑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他的心立刻揪紧了。
他快步走进院内，只见云屺靠坐在一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玉珊瑚下的软榻上，一名老医官正在为他诊脉，旁边侍立着两名蚌女。
看到西泠进来，医官和蚌女连忙跪地行礼。
云屺抬起眼，看到去而复返、依旧穿着那身狼狈衣袍的西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了然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
“陛下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西泠没有理会行礼的众人，径直走到榻前，目光扫过医官，语气冷硬：“他的伤势如何？”
老医官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陛下，云屺公子伤势极重，经脉受损，神魂亦有震荡，加之失血过多……需静心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万不可再动用法力，否则恐伤及根基……”
西泠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发难看。他挥退了医官和蚌女，在软榻边坐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看着云屺苍白的面容，憋了半天，才闷闷地挤出一句：
“……听到没有？不准再乱动法力！”
云屺看着他这副想关心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靠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咳嗽着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陛下有令，自当遵从。”他缓了口气，轻声道，“只是……陛下将我这‘祸首’留在龙宫，不怕天庭怪罪，连累东海吗？”
西泠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瞪向他：“本王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东海是本王的东海，我想留谁便留谁！天庭若敢来犯，本王接着便是！”
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少年龙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张扬。
云屺静静地望着他，望着那双因怒气而格外明亮的琉璃眸，望着那紧抿的、透露着固执的唇线。许久，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西泠……”他第一次，在没有旁人在场时，唤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着西泠的心，“你可知，你如此待我，我……会当真的。”
西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对上云屺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星眸，那里面不再有戏谑，不再有疏离，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与……某种他看不太懂的、沉重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发干，所有逞强的话语都卡在了那里。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他猛地站起身，再次别开脸，丢下一句：
“你……你好好休息！本王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几乎是又一次落荒而逃。
看着他那几乎是仓惶消失在苑门外的红色背影，云屺靠在软榻上，良久，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身上那件西泠的红衣，唇边泛起一抹极淡、却真实而温存的弧度。
当真了，便再也放不下了。
这小龙王，怕是还不明白，他这般笨拙的维护，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要命。
凝碧苑内，水光潋滟，静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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