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市局的路上，车内气氛凝滞。禹司肩头的伤已做了紧急处理，绷带下的血迹依旧刺目。
他专注开车，侧脸线条紧绷，仿佛刚才地下室里那个流露出惊悸眼神的人只是西苓的错觉。
西苓则反复摩挲着胸前口袋里的U盘和文件，它们像两块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文件上的术语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但那几个生物危险标志和“基因靶向”、“不可逆表达”等词语，组合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盗窃或技术泄露，”西苓打破沉默，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对吧？”
禹司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雨幕笼罩的道路，过了几秒，才淡淡回应：“实验室的主攻方向是基因治疗和罕见病研究。”
“但有人把它用在了别处。”西苓肯定地说。那些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袭击者，绝不是为了一份普通的研究数据。
禹司没有否认，只是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回到市局，已是华灯初上。技术科的灯还亮着，小刘等人严阵以待。西苓直接将U盘和文件交出，强调了可能的自毁程序和数据重要性。
“放心，苓哥，这回我们搞了个‘隔离沙箱’，就算它炸了也波及不到主系统。”小刘信心满满，接过U盘的手却小心翼翼。
等待数据提取的过程格外漫长。西苓和禹司坐在技术科外的走廊长椅上，沉默像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禹司闭目养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并非真正平静。西苓则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脑海里交替闪现着地下室幽暗的光线、交火时飞溅的火星，以及禹司将他护在身后时那宽阔而紧绷的脊背。
几个小时后，小刘一脸疲惫又带着兴奋地走出来。
“苓哥，禹顾问，数据提取出来了，但是……”他挠了挠头，“里面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研究数据或者基因序列。”
西苓和禹司同时看向他。
“是什么？”西苓追问。
“大部分是经过多重加密和伪装的……操作日志、访问记录、资金流向碎片，还有大量无意义的填充数据。就像……就像有人故意把一堆看似无关的‘垃圾’和信息碎片塞了进去。”
小刘解释道，“对方很狡猾，核心数据肯定不在这里。这个U盘，更像是个……”
“诱饵。”禹司接话，声音低沉，“或者，是一个精心包装的‘求救信’。”
西苓心头一跳。
小刘连连点头：“对！而且我们在这些‘垃圾’数据里，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不断重复出现的特定算法标记，像是个签名。我们反向追踪这个标记的‘行为模式’，结合那些碎片化的访问记录，在内部数据库里进行了交叉比对和人格侧写……”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侧写结果显示，这个标记背后操作者的行为模式、技术习惯，与三年前一桩悬案——‘暗夜’组织核心成员‘幽灵’的线上活动特征，匹配度高达92%！”
“‘幽灵’？”西苓瞳孔微缩。“暗夜”是几年前被捣毁的一个跨国犯罪集团，以高科技犯罪和生物黑客闻名，其核心成员“幽灵”更是一个传奇般的黑客，从未落网，生死成谜。
“不止如此，”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比对了‘幽灵’的已知技术特征和这个标记，发现这个标记所展现出的技术水平和行为模式，比三年前的‘幽灵’……更先进，也更……焦虑。就像是他本人，但这几年他一直在进化，而且似乎……在害怕什么。”
禹司猛地睁开眼，眼中锐光一闪而逝，他看向西苓，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染血的U盘，指向的不是外部入侵者，而是三年前就该消失的“幽灵”？他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份能暴露自己行踪和状态的数据“送”出来？是在向谁求救？还是在警告什么？实验室的基因研究，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立刻封锁消息！”禹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所有接触过这份数据的人，签署最高级别保密协议。西苓，”他转向西苓，眼神复杂，“你和我，直接向李支队汇报。
汇报过程简短而惊人。老李听完，脸色铁青，立刻上报。一小时后，西苓和禹司被请到了一间保密级别更高的会议室，对面坐着的是市局一把手和两位来自上级部门的、面容冷峻的陌生官员。
“禹司顾问，”其中一位上级官员开口，目光如炬，“或者说，我们三年前打入‘暗夜’内部的，‘萤火’同志。”
西苓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禹司，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禹司……是卧底？！“萤火”？！那个传说中提供了关键情报、促使“暗夜”覆灭，但随后也失去联系的王牌卧底？
禹司面对揭露，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肩头的绷带因此显得更加醒目。
他平静地回应：“是。‘幽灵’是我在‘暗夜’时期唯一未能确认身份和下落的核心成员。他擅长生物信息学和精神控制技术。三年前‘暗夜’覆灭前，他正在主导一个名为‘蜕皮’的绝密项目，涉及非法基因编辑和意识影响。”
他顿了顿，看向西苓，眼神带着一种西苓从未见过的、属于“萤火”的沉重：“实验室丢失的数据，很可能与‘蜕皮’项目有关。‘幽灵’把它送出来，要么是他失去了对项目的控制，寻求外界干预；要么……这就是一个针对我，或者说，针对所有知情者的，新的‘蜕皮’陷阱。”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西苓看着禹司，所有的疑惑似乎都有了答案——他为什么神秘，为什么矛盾，为什么一次次阻止又保护。他背负着过去的阴影和未完成的任务，孤独地行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
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不仅卷入了案件，更卷入了禹司持续多年的、与一个幽灵般对手的生死博弈。
“西苓警官，”上级官员看向他，“鉴于你已深入此案，并与禹司同志建立了……工作默契。经研究决定，由你们两人共同负责此案的后续侦查，代号‘捕萤’（意为捕捉‘幽灵’之光）。最高权限，直接汇报。”
命令下达，不容置疑。
走出会议室，走廊空旷无人。西苓停下脚步，看着身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同事禹司，卧底“萤火”，一个活在双重阴影下的追光者
“所以，”西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追的不是普通凶手。”
禹司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藏着冰雾的眼睛，此刻清晰映着西苓的身影，带着一丝疲惫，和某种如释重负的坦诚：“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把你卷进来，是迫不得已，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的承认，带着无奈的歉意和深藏的担忧。
西苓沉默了片刻，然后，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锐气的弧度：“现在，我不仅卷进来了，还成了你的搭档，‘萤火’同志。”
他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西苓，你的追凶搭档。”
这一次，不再是警员与顾问，不再是追凶者与阴影。而是两个知晓了彼此最深秘密的强者，即将共同面对一个隐藏在数据深处、操纵基因与意识的幽灵。
禹司看着西苓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眼中毫无退缩的坚定光芒，最终，缓缓抬手，与他紧紧一握。
掌心相触的瞬间，是信任的交付，也是共同踏入更深漩涡的誓言。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却无人知晓，一场围绕人类最深秘密——意识与基因的无声战争，已在暗处悄然升级。
而他们的对手，是一个连存在本身都成谜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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