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曹操摸着胡须，若有所思——他想起东汉后期，正是因为没有强大的外部威胁，朝廷才越来越腐朽，最终导致黄巾之乱。如果真的把所有地方都统一，没有了外部竞争，会不会重蹈覆辙？
“那你口中的‘天下’，到底是什么？”曹操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眼神里满是探究。
曹铄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口中的‘天下’，有点像你们说的‘天下’，但又不同。
它的主体，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还有我们千百年来形成的风俗文化——比如我们说的汉语，写的汉字，过的节日，这些刻在骨子里的文化，才是天下的根基，当然也包括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他看着众人，继续解释：“以前大家说的‘朝廷’，其实是‘政权’——夏商周秦汉，这些都是政权，它们会更替，会灭亡。可我们的天下灭了吗？没有。
夏朝亡了，我们还是说汉语，写汉字；秦朝亡了，我们的风俗文化还在；汉朝亡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是一家人。所以，政权不等于天下，政权只是天下的一部分，是为天下服务的——它的责任，是保护百姓，传承文化，而不是把天下当成自己的私产。”
风又起了，吹得黄河水泛起涟漪。众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再说话——曹铄的话，彻底颠覆了他们过去的认知。
刘协站在一旁，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他有些明白了，自己失去的只是“皇帝”这个政权身份，只是“天下”的一员；曹操看着曹铄，心中满是震撼——他从未想过，“国家”之外，还有这样一个以“百姓和文化”为根基的“天下”；关羽等人也皱着眉思考，他们突然觉得，自己过去为“兴复汉室”而战，不如说是为“守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和文化”而战。
曹铄看着众人的神色，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他举起水壶，对着众人笑道：“私天下时代，国家相当于朝廷，因为这个天下是皇帝的，此时的国家也就是政权。
而公天下的国家完全不同，因为公天下国家是所有人的……”。
“公天下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国家，我们理当所有人一道建设他……”。
众人纷纷举起手中的水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黄河渡口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大军又快要重新启程，朝着徐州的方向——他们不再只是“平定天下的胜利者”，而是“建设国家的参与者”，带着对“国家”的新思考，朝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稳步前行。
黄河渡口的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枯草，却吹不散围在曹铄身边的人群。
曹铄抬手按了按被风吹乱的衣领，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比刚才更添了几分从容：“几年前《徐州新闻报》上，曾刊登过两句话，今天正好和大家聊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文臣们大多听过这两句，却没深究过其中差别；武将们不少人更是第一次听闻，忍不住互相递了个眼神。
郭嘉摸着下巴，轻声重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家兴亡，肉食者谋之……这‘天下’和‘国家’，到底不是一回事？”
“正是如此。”曹铄点头，指尖在地上轻轻划了两道线，“这里的‘天下’，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我们说的汉语、写的汉字，是过节的风俗文化——这些是根，是千百年来砸不烂、灭不掉的东西。
而‘国家’，指的是政权，是夏商周秦汉这样的朝廷，是皇帝和大臣们组成的统治机构——政权会更替，会灭亡，但天下不会。”
他顿了顿，看向关羽，笑着举了个例子：“就像云长将军，如果有一天你请客吃饭，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却只喊了自己的亲信，没叫在场的诸位；等吃完了要付钱，你却转头让没吃饭的人掏钱，大家会干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哄笑起来。关羽的脸“唰”地更红了，耳朵尖都透着热，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这哪有让没吃地人付钱的道理？”
“就是啊！傻子才会干！”夏侯渊大嗓门一喊，引得众人笑得更欢。
刘备也忍不住摇着头笑了，拍了拍关羽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打趣——他还是第一次见关羽这么窘迫的模样。
曹铄等笑声渐歇，才继续说道：“可不是嘛！就算要付钱，也该是一起吃饭、一起受益的人付。
政权也一样，如果一个政权只是少数人的‘宴席’——皇帝吃肉，世家、王公贵族、官员喝汤，百姓连桌边都挨不上，甚至还要被强征钱粮、服苦役，那这个政权倒了，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沉了几分，目光变得锐利：“就像朝廷，皇帝卖官鬻爵，宦官把持朝政，世家兼并土地，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只能逃荒、饿死。
那时的‘国家’（政权）是刘家和世家官员权贵的，百姓没从制度里得到半分好处，反而活得不如狗——这样的政权亡了，百姓凭什么要为它负责？凭什么要为它殉葬？”
众人的笑声渐渐停了，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曹操看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他想起自己当年在兖州，为了筹集军粮，也曾强征过百姓的粮食，那时只觉得“为了大业，这是百姓责任”，此刻听曹铄一说，才明白百姓为何会对旧政权毫无留恋，因为吃肉喝酒没有他们，付钱的却是他们。
刘备也沉默了——他和曹操想法一样，一直以为兴复汉室是天下百姓的责任，而如今看来，自己这种想法有多么可笑，从未想过“汉室政权”是否真的是天下百姓想要的，也许对于天下百姓来说，谁统治一点也不重要，谁把自己当人看远比谁来统治重要得多。
他看着不远处的流民安置点，那些百姓正捧着热粥，脸上露出苦笑，突然有些明白：私天下时期，国家不是百姓的，那是皇帝私产，是肉食者的，普通百姓自然不会为他兴而高兴，也不会为他亡而难过，因为大家只想活着，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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