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照进堂内，落在那卷《徐州法例》上，“故意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几个字格外清晰。
吕玲绮起身告辞时，陈宫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年吕布被伏击——那时谁能想到，吕布的女儿，会为了守护一份“律法”，压下了多年的血仇？
他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下“移交法院审理”几个字，笔尖划过纸的声音，清脆得像要划破旧日的恩怨。
或许，这就是曹铄想走的路——不是靠仇恨维系人心，而是靠法律安邦定国。
政务院外的老槐树下，吕玲绮抬头望了望天，云淡风轻。她知道，父亲若泉下有知，或许也会赞成这样的处置——毕竟，谁也不希望天下，永远陷在“快意恩仇”的循环里。
郝萌、侯成的处置消息像一阵风，借着《徐州新闻报》传遍了下邳城。
报上详详细细写了前因后果——这两个当年背叛吕布的叛徒，本可由吕玲绮凭私怨处置，她却坚持移交法院，按律法定罪。
消息一出，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挑着担子的货郎歇脚时会说：“吕夫人真是明事理，换了旁人，哪能压下这么多年的仇？”
书院里的书生们更是击节赞叹：“右将军推行法治，夫人以身作则，这才是真正的‘法不徇私’啊！”
连茶馆里说书的，都把这段编成了新段子，说吕玲绮“舍私怨而全大义”，听得满堂喝彩。
州牧府后院的暖阁里，丁氏正捧着报纸细细看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的银丝上。
曹清河坐在一旁做着针线，听见母亲轻笑，抬头问道：“娘，看什么这么高兴？”
丁氏指着报上吕玲绮的名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你二嫂啊。当年她刚和你二哥成亲时，我还暗地里担心，怕她性子太烈，撑不起你二哥这家业。
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份胸襟，寻常男子都比不上。”
曹清河放下针线，脸上带着笑意：“二哥常说，能娶到二嫂，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二嫂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头的事上，也总想得比旁人透彻。”
丁氏放下报纸，忽然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你爹……被你二哥打得大败，退到了潼关。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你心里怎么想？”
曹清河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轻声道：“他们父子间的事，我一个女儿家插不上嘴。不过说实话，”她抬眼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书院的方向，“我觉得下邳比许都好。这里的人说话不用藏着掖着，连街头的孩童都敢跟官吏讲道理，活得敞亮。”
“大姐说得对！这里比许都好太多了！”旁边传来清脆的童声，正在案前看书的曹植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
他来下邳已有一年多，跟着书院的先生读书，性子比在许都时开朗了不少。
丁氏被他逗笑了，招手让他过来：“哦？我们植儿也这么觉得？”她喜欢这个聪慧懂礼的孩子，比起在许都时的拘谨，他如今眼里的光都亮了许多。
曹植挨着丁氏坐下，小大人似的说道：“大娘您看，在许都时，爹爹和幕僚们说话，我在旁边都得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在这里，前日我去乡下，听见农夫跟里长争论水渠该往哪修，争得面红耳赤，里长也不生气，最后还真按农夫说的改了。这里的人，活得都轻松些。”
丁氏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当年她总觉得，曹操纵横天下，曹家的荣耀定要系在他身上。
可如今看着下邳的街景——百姓们脸上有笑，学子们敢直言，连家里的孩子们都活得这般舒展，她忽然有些懂了曹铄想做的事。
“那你爹若是输了，你不怕吗？”丁氏又问，声音放轻了些。
曹植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书院的先生分析过，说爹的兵虽不少，可二哥手里的兵更齐心。先生说，打仗不光靠人多，还得看人心——二哥的兵知道为啥而打，爹的兵……好像只是听命令。所以爹爹输，也正常吧？”
他说得坦诚，丁氏却听得心头一震。连个孩童都能看出的道理，或许局中人反而迷糊了。
她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忽然觉得，不管将来天下归谁，能让百姓活得像下邳百姓这样，或许就够了。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有曹清河穿针的细微声响，和曹植翻书的沙沙声。
远处传来书院的朗朗读书声，混着街头小贩的吆喝，像一首寻常日子的歌。丁氏拿起报纸，又看了一眼吕玲绮的名字，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这儿媳妇，真是没选错。
邺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曹操的车驾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泥水沾在车帘上，像一道道洗不掉的血痕。
与往日凯旋时的万人空巷不同，今日的街道格外冷清，偶有百姓路过，也只是低着头匆匆让道走开，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扫向那辆象征着权柄的马车。只有暗处的窗棂后，藏着一双双窥探的眼睛，窃窃私语像潮水般在坊市间蔓延。
太尉府的书房里，烛火映着杨彪苍老的脸。他捏着一封密信，对侍立一旁的杨修低声道：“看来，我们当初暗中通好曹铄，是走对了。”
杨修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捂住父亲的嘴：“父亲！这话万万说不得！若是被丞相闻知……”
杨彪挥开他的手，指尖在案上的《关中战报》上重重一点：“谁能想到？曹操亲率十多万大军，竟会败得如此狼狈。这天下的风向，怕是要彻底变了。”
杨修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亲，不如将‘除寇组织’的名单整理一份，连夜送往徐州？”
“曹铄的‘天网’遍布天下，未必不知晓。”杨彪抚着胡须，目光深邃。
“他知晓是一回事，我们给不给是另一回事。”杨修躬身道，“这是态度。乱世之中，态度比什么都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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