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三月十六，莱芜城外的春草刚泛新绿，却被战马蹄碾成血泥。
曹操勒住绝影马，身旁跟着许褚，望着对面土坡上的刘备与关羽，腰间横刀的吞口兽首因手汗而发亮。
他原以为刘备会如往常般避战，却见刘备数万大军列阵如墙，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那是他当年赠予的兵刃，此刻却成了指向自己的利器。
云长，曹操的声音混着风沙，在许都，老夫待你如何？
关羽按住长髯的手顿了顿，想起曹操赐的锦袍、战马，还有那盘永远温热的鹿肉。
司空厚恩，关某铭记于心。他抬头时目光如炬，但杜氏在司空府被卞夫人等欺辱，此事关某不能不管。
曹操瞳孔骤缩——他从未想过，后院阴私竟成了关羽叛离的导火索。
你可知，他的声音突然低哑，你说前去支援刘备，这是抗旨，老夫抗旨准你离开...
关某愧对于司空！关羽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左肩上箭疤，今日一战，关某若死，恩怨两清；若活，必护大哥周全！
刘备策马向前，双股剑在鞘中轻颤：曹孟德，你屠徐州、弑孔融，挟天子以令诸侯，早已失了人心！他指向远处燃烧的流民村落，看看你脚下的土地，还有多少人愿为你卖命？
曹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焦土上躺着啃草根的尸体，远处徐州方向隐约有流民队伍迁徙。
他忽然想起郭嘉的话：主公的刀刃越锋利，曹铄的粮仓就越满。心中怒意更盛，马鞭狠狠抽在鞍桥上：许褚！传令虎豹骑，踏平刘备左翼！
战鼓如雷滚过原野。曹操望着关羽纵马回阵的背影，想起两人同榻而眠、共论兵法的时光，忽然觉得喉间腥甜——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背叛的钝痛。他曾以为关羽是可雕琢的美玉，却忘了在这乱世，美玉也会碎成扎心的刃。
第一天恶战，虎豹骑的精骑冲击刘备军阵，却被陈到的白毦兵用拒马桩死死挡住。
曹操站在中军帐望楼，看见关羽挥舞青龙刀砍断三名曹军将领，刀刃上溅的血珠在阳光下竟泛着金色——那是他赏赐的精铁锻造的锋芒。变阵！他攥紧令旗，雁翎阵分割敌军！
第二天再战，刘备军依托营寨壕沟死守，曹操的投石车砸塌了两座土垒，却见关羽亲自带人用尸体填壕沟，硬是在箭雨中立起新的拒马。
曹操望着关羽染血的战袍，想起他曾在自己庆功宴上舞刀助兴的模样，忽然对身边的郭嘉说：奉孝，你说云长若肯回头...
不可能了。郭嘉望着满天蔽日的乌鸦，他已把自己活成了刘备的刀。
曹操有些嫉妒刘备，自己无论如何试探，关羽的心永远在刘备那儿……
第三天黄昏，曹操踩着尸体登上一座营寨，看见刘备军正在后方转移百姓。关羽单骑断后，青龙刀上的缺口已能嵌进手指。
主公！许褚递来号角，再不撤兵，夜色将不利于骑兵！
曹操摸出袖中关羽的《辞呈》残片，那是去年关羽悄悄离开许都时留下的，直到半个月后曹操才收到。
纸上二字被他磨出毛边，此刻在暮色中竟像两道泪痕。收兵。他转身时，听见关羽在阵前高喊：曹司空！放过流民！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来，曹操望着关羽被火把拉长的影子，忽然笑了——那笑声里有不甘，有遗憾，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意。
他曾以为能像掌控其他将领一样掌控关羽，却忘了：有些翅膀，天生就不属于牢笼。
是夜，莱芜战场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
曹操在中军帐独自饮酒，案头摆着关羽的断箭和杜氏的残妆盒。他忽然想起曹铄在徐州说的民心即天意，又想起关羽临走前说的士为知己者死。
原来在这乱世，有人争土地，有人争人心，而他曹操，终究还是输给了那个字——无论是曹铄的，还是关羽的。
酒杯砸在地图上，酒液在二字上蜿蜒成河。
曹操摸出腰间的双鱼玉佩残片，对着烛火凝视——那上面的血渍，不知是曹铄的，还是关羽的。
或许从他三屠徐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在这乱世里，与所有他珍视的人，渐行渐远。
连续十余日恶战，刘备军折损八千余众。若不是关羽、张飞每日巡营时刀劈叛卒立威，这支未经系统训练的军队怕是早已作鸟兽散。
当刘备望着莱芜城外堆积的尸体山，终于咬牙下令：分批撤入泰山！五万残兵遂如惊鸟般隐入群山，只留下空荡荡的营寨在风中呜咽。
曹操踏入泰山郡治所时，鞋底碾过的不是尘土，而是层层叠叠的枯草——昔日炊烟袅袅的村落，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户籍简册上三十万人口的记载被朱砂圈红，旁边批注着最新统计：存户不足万，丁壮十无一二。
好个曹铄！曹操将竹简砸在斑驳的县太爷公案上，惊起一团呛人的灰雾，打垮了袁绍，掘地三尺老夫也要把他的摊丁入亩碎尸万段！
程昱望着空荡荡的街巷，忽然想起徐州商队曾运来的《流民指南》，每册扉页都画着跟着曹州牧有饭吃的简笔插画。
主公，他低声建议，不如趁势攻向琅琊郡，抢在流民彻底归附徐州前...，实在不行，杀了这几十万流民也不能留给徐州。
程昱的话让整个大帐寂静无声，狠…太狠了…
公达、奉孝，你们呢？曹操的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荀攸与郭嘉，忽然拍案而起，莫不是被那逆子的吓破了胆？
荀攸抬眼望着梁上悬着的半片均田令残简，那是百姓逃亡时损毁的。
主公，琅琊郡驻有高顺陷阵营等总共一万兵马，城内囤积一年粮草。他指着舆图上开阳城的三重护城河，若强攻不下，袁绍一旦从冀州南下，刘备亦能从泰山复出，我军将三面受敌，曹铄主力大军最迟十日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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