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之上，晨雾渐散。
云苓指尖轻捻，最后一根银针从江离耳后的穴位中悄然抽出，带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气。她退后半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江离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有些异样，皮肤似乎绷紧了些，骨骼的轮廓也感觉有些陌生。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旁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惊羽卫士兵。
“王……王爷？”一名年轻的士兵张大了嘴巴，使劲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此刻的江离，哪里还有半分原本那清俊儒雅、棱角分明的影子！他的脸庞变得方正粗犷，皮肤黝黑粗糙，仿佛常年经受风沙侵蚀。眉骨变得突出，鼻梁略显塌扁，嘴唇厚实，下颌还多了一圈青黑色的、略显杂乱的胡茬。整个人的气质，从一个贵气逼人的年轻王爷，彻底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沉默寡言的三十多岁北地汉子。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但此刻这光芒也隐藏在刻意低垂的眼睑下，不易察觉。
“如何？”江离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沙哑，与他此刻的外形完美契合。
“妙！妙极了！”另一名老兵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惊叹和钦佩，“王爷……不，这位……好汉，您这模样，扔到北狄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云姑娘这手艺，真是神乎其技！”
其余惊羽卫也纷纷点头称是，看向云苓的目光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一次次用她不可思议的手段，为他们绝境求生带来了转机。
云苓对众人的赞叹并无太多表示，只是平静地收起针囊，放入包裹。她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说罢，她竟率先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下山的小路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小事。
江离与剩下的几名惊羽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他们不再犹豫，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简陋的北狄服饰，压低斗笠，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上了云苓。
一行人混入清晨逐渐增多的人流，朝着泔水城那洞开的城门走去。越靠近城门，气氛越发紧张。夯土城墙斑驳陆离，城门口站着八名手持长矛、眼神警惕的北狄士兵，分列两侧，对所有入城者进行盘查。旁边还设有一个木棚，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军官坐在里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行人。
江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方。他看到先他们一步出发的那些惊羽卫小组，大多已经顺利通过了盘查。有人被简单问了来历，有人被翻了翻背篓，虽然过程有惊无险，但总算都混了进去。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看来，云苓的易容术和众人伪装的努力，起到了效果。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江离这一批人。他和云苓，以及另外两组四名惊羽卫，恰好排在了一队。
盘查他们的，是站在最外侧的一名北狄士卒。这士卒年纪不大，却生得一脸油腻，眼袋浮肿，嘴角耷拉着，一副长期熬夜、精神不振的模样。他打着哈欠，懒洋洋地检查着前面的人，动作粗鲁，言语间带着不耐烦。
当他的目光落到排在江离前面的云苓身上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淫邪之光。云苓虽然穿着粗布衣衫，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土，但她那窈窕的身段和清冷的气质，依然如同淤泥中的白莲，难以完全掩盖。
油腻士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绕到云苓面前，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她，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娘子，打哪儿来啊？一个人？”
云苓低着头，用刻意改变的、带着些许怯懦的嗓音低声道：“回……回军爷，从……从黑石寨来，投奔城里的亲戚。”
“投亲？”士卒凑近一步，一股难闻的口臭扑面而来，“搜身！谁知道你是不是南边来的细作！”说着，他便伸出那只脏兮兮、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朝着云苓的肩膀和腰间摸去，动作猥琐至极。
云苓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双手护在胸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用更低的声音道：“军爷……自重……”
“自重？”士卒嗤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引来了旁边几个同伴戏谑的目光，“老子检查细作，就是自重！你躲什么？心里有鬼不成？”他见云苓抗拒，反而更加来劲，变本加厉地伸手要去抓她的胳膊。
江离站在云苓身后，脸庞已然铁青，拳头死死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强压下立刻出手的冲动，知道此刻一旦暴露，前功尽弃，所有人都会陷入绝境。他只能死死盯着那名士卒，眼中杀意沸腾。
云苓银牙紧咬，娇躯微微颤抖，她再次侧身避开对方的咸猪手，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军爷……已经查过了……并无兵器……”
“查过了？老子说没查完就没查完！”油腻士卒见云苓一再躲避，恼羞成怒，他眼珠一转，猛地指着云苓的胸口，大声喝道：“你这里鼓鼓囊囊的！藏了什么？是不是暗器？脱下来！老子要亲眼检查！不然你就是细作！”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连旁边几个士兵都停下了动作，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了过来。当众要求一个女子脱衣检查，这简直是极致的羞辱！
云苓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她捂着胸口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里面除了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还藏着她的银针和几样保命的药物，绝不能被发现！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理智，但她知道，为了大局，她必须忍！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那名士卒，清澈的眸子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可最终，她还是死死咬住了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怒斥咽了回去。为了不破坏江离的计划，顺利混进城，她必须忍受这奇耻大辱！
然而，她可以忍，有人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就在那油腻士卒见云苓不敢反抗，得意洋洋地再次伸出手，想要亲自去扯她衣襟的刹那——
一道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杀意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在他耳边骤然炸响！
“你！找！死！”
声音未落，一道绚烂夺目、快如闪电的剑光，已然凭空出现！
没有预兆，没有警告！
江离动了！他体内的天人内力如同火山爆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那士卒对云苓极致的羞辱彻底点燃、粉碎！他忘了身份，忘了危险，忘了全盘计划！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杂碎，必须死！
惊鸿剑出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它太快！快过了声音！
那油腻士卒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金色的细线仿佛划破了空间，从他的咽喉处一闪而过！
他甚至没能看清是谁出的手，也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刻，他感觉脖子一凉，随即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脖子，却摸到了温热的、喷涌而出的液体！
他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留恋，身体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鲜血，迅速从他颈间蔓延开来，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城门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狠辣果决的一剑惊呆了！
排队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四散退开！
另外几名北狄士兵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咆哮，纷纷举起长矛，朝着江离围拢过来！木棚里的那名军官也猛地站起，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厉声大喝：“有刺客！拦住他们！关闭城门！”
“暴露了！杀出去！”江离一剑既出，便知再无回旋余地！他一把拉住还在震惊中的云苓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惊鸿剑横扫而出，一道凌厉无匹的弧形剑罡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士兵连人带矛斩为两段！
“保护王爷和云姑娘！冲！”另外四名惊羽卫也瞬间反应过来，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们毕竟是百战精锐，立刻拔出隐藏的短刃，结成一个小小的战阵，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扑上来的北狄士兵！
刹那间，泔水城门口，原本秩序井然的入城通道，化作了一片血腥的修罗场！剑光闪烁，怒吼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江离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心中却是一片凛然。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一场精心策划的潜入，因为一个无耻士卒的恶行，被迫提前演变成了血腥的强攻！而这座泔水城，已然成为了他们新的囚笼和战场！
突围！必须立刻突围！在城门完全关闭之前，杀出一条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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