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木屋内，火光跳跃，映照着老妇娴熟而焦急的救治动作。她先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剜去江离手臂伤口周围已然发黑坏死的皮肉，疼得昏迷中的江离也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接着，她从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药箱里取出各种瓶瓶罐罐，将特制的解毒药粉仔细洒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处理完最致命的毒伤，她又迅速检查了江离小腿和其他地方的伤口，进行清创和止血。
老叟则在一旁紧张地打着下手，递工具，烧热水，眼神不时担忧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多年的潜伏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今晚，这种直觉格外强烈，如同擂鼓般敲击着他的心脏。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江离被换下的、沾满暗红血迹的破烂裤腿上，瞳孔猛地一缩！一个被他忽略的、极其致命的细节，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老婆子！”
老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抓住老妇忙碌的手臂。
老妇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抬起头：“怎么了？没看见正忙着吗？”
老叟指着地上那摊血衣，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语速极快：“血！王爷流了太多血！从客栈到这里，这一路上……雪地里……恐怕……断断续续……留下了血迹！！”
老妇闻言，手中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这寂静的雪夜，一条新鲜的血迹，对于经验丰富的追踪者来说，无异于指路明灯！！！
“这……这……”老妇慌了神，手足无措。
老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紧紧握住老妇冰凉的手，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此地……已经不安全了！绝对不能待了！”
他快速吩咐道：“你听着！立刻！马上！带着王爷从后山那条隐秘的小路离开！去我们在前面‘黑石城’里的那处绸缎庄据点！张掌柜是自己人，绝对可靠！记住！用我教你的法子掩盖踪迹！快走！现在就走！！！”
老妇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榻上气息微弱、但经过初步救治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的江离，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声音哽咽：“老头子……你……你呢？你跟我们一起走！”
“不行！”老叟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我必须留下！血迹到这里就断了，敌人一定会仔细搜查这木屋！如果我们都走了，他们立刻就会意识到王爷被人救走，会顺着小路疯狂追击！你们……根本跑不远！”
他用力捏了捏老妇的手，眼中充满了不舍和……一种更深沉的嘱托：“我留下……能拖延他们一段时间！哪怕……只能拖住一炷香……半柱香……也是好的！为你和王爷……争取一线生机！”
“不！老头子！我们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老妇泪如雨下，死死抓住老叟的胳膊。
老叟看着相伴数十年的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柔情，但随即被更硬的铁石心肠取代。他猛地甩开老妇的手，厉声喝道：“糊涂！！！王爷的性命关乎何等大事？！岂能因你我私情而误？！快走！！！这是命令！！！惊羽卫暗桩‘山鬼’之妻……执行命令！！！”
最后一句，他用上了惊羽卫内部的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妇浑身一颤，看着丈夫那决绝的眼神，知道一切已无法改变。她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重重点了点头，泪水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江离从榻上扶起，艰难地背在自己虽然苍老却依旧硬朗的背上。江离身材高大，压得她一个踉跄，但她咬牙稳住了。
老叟快步走到墙边，挪开一个不起眼的木柜，从后面的墙壁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他迅速解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柄刀鞘古朴、却寒光内敛的……雁翎刀！刀身映照着火光，流动着森然寒意！这柄刀，已经尘封了太久太久……
“老头子……”老妇背对着他，声音哽咽。
“快走！”老叟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催促，声音沙哑，“记住！去黑石城！千万不要回来！！！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
老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丈夫那略显佝偻、却在此刻挺得笔直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咬着牙，背着江离，推开木屋的后门，一头扎进了门外更加凛冽的寒风和……无边的黑暗之中……脚步声，很快便被风雪声吞没……
老叟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妻子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这才缓缓地……关上了后门，并且……从里面……牢牢闩死！！！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木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然。
他走到火塘边，拿起那柄尘封多年的雁翎刀。手指拂过冰冷的刀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这柄刀，曾随他年少时征战，饮过敌人的血，也见证了他与妻子隐姓埋名、潜伏敌后的漫长岁月。如今……终于……又要出鞘了！
他缓缓将刀拔出刀鞘！刀身与鞘壁摩擦，发出“锃”的一声清吟！在寂静的木屋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叟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拿起一块磨刀石，就着跳跃的火光，开始……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磨砺着刀锋！！！！
“嗤……嗤……嗤……”
磨刀声，在寂静的木屋中规律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奏响序曲！！！！
他的眼神，不再浑浊，不再苍老，而是变得……锐利如鹰隼！腰杆，也挺得笔直！整个人，仿佛瞬间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的热血青年！！！
“是时候了……”
他喃喃自语，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近乎解脱的……笑意。
“这把老骨头……沉寂了太久……也该……活动活动了……能为主上……尽最后一份力……我……死而无憾！！！”
就在这时——
“噔噔噔噔——！！！”
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般，打破了山野的寂静！！！紧接着，是犬吠声、士兵的呼喝声、以及……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声音……正是朝着木屋的方向而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山坡上……突然亮起了……数十支……耀眼的火把！！！如同一条扭动的火蛇，正迅速……朝着山坳中的小木屋……扑来！！！！
北狄追兵……果然……循着血迹……找上门来了！！！！
老叟磨刀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站起身，将磨得锋利的雁翎刀，横于身前。目光，平静地……望向那扇……即将被暴力撞开的……木屋前门！！！
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与……等待………
“来吧……狄狗们……让老夫……看看……你们这些年……长了多少本事………”
他低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惨烈气势！！！！
木屋外，火把的光芒已经将小院照得亮如白昼！人影幢幢，刀剑出鞘的寒光闪烁！粗鲁的北狄语叫骂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
“砰！！！！”
一声巨响！！！木屋那扇并不结实的前门……被……猛地……撞开了！！！！
寒风夹杂着雪花……瞬间灌入！！！火光摇曳！！！映照出门口……数名……手持利刃、面目狰狞的……北狄士兵的身影！！！！
老叟……动了！！！！
他如同一头被惊醒的……暮年雄狮！！！发出一声……苍老却依旧雄浑的……怒吼！！！！
手中雁翎刀……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
迎向了……那……汹涌而入的……死亡洪流！！！！
血与火的终章……在这间小小的山间木屋……惨烈……上演！！！！
而与此同时，在木屋后山那条被积雪覆盖的、极其隐秘的小路上，老妇正背着昏迷的江离，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地……向着远处那座隐约可见轮廓的……黑石城……艰难跋涉………
她不敢回头……哪怕身后……那间承载了她数十年平静生活的木屋方向……已经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刃激烈碰撞的声响………
她只能……咬着牙……流着泪……拼命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因为她的肩上……背负着的……是丈夫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也是……整个大楚北疆……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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