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望海城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薄雾中，东郊的荒林如同蛰伏的巨兽，静谧得令人心悸。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一双粗糙的手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晨雾中格外突兀。
拾荒者佝偻着身子，本想在仓库里找找值钱的破烂，可刚一推开门，一股浓烈到呛鼻的血腥味便直冲鼻腔，混杂着尘土与血腥的恶臭，让他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连连后退了两步。借着穿透薄雾的朦胧天光，他眯眼望去，只见仓库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有的胸口被洞穿，鲜血浸透了身下的碎石，有的脖颈断裂，死状狰狞可怖。而在尸体中央，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落在地，长发散乱间，那张曾经在望海城街头飞扬跋扈的面容赫然在目——正是李家二公子李冲的头颅。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晨雾，拾荒者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冲出仓库，怀里的麻袋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疯了一般朝着望海城方向狂奔。他知道，这等大事若是被李家知晓晚了，自己这条贱命恐怕也保不住，唯有尽快禀报城卫军，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晨雾未散，东郊仓库外的泥泞小路上已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身着银甲的城卫军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城卫军小队长李虎——他本是李家旁支子弟，靠着家族势力与自身勇武才坐到这个位置，接到拾荒者的疯癫报案后，他惊得魂飞魄散，生怕耽误了大事，立马点齐十名部下赶赴现场。
“都给我仔细搜查，不许破坏任何痕迹！”李虎翻身下马，拔出腰间佩刀，手心满是冷汗，眼神却异常凝重地扫视着仓库四周。刚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浓烈的血腥味便冲破雾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借着随军携带的火把微光，仓库内的惨状赫然映入眼帘：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浸透碎石，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而在尸体中央，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面容虽沾染血污，却依旧能认出是李家二公子李冲——那张扬跋扈的眉眼，望海城无人不晓，更是他李虎必须敬畏的主家少爷。
“嘶——”李虎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瞬间沉到谷底。二公子惨死，还是被人枭首的死法，这要是让家主知道，不仅他这个小队长位置保不住，怕是连小命都要交代进去。他不敢迟疑，立刻吩咐手下：“留人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另外，快马加鞭去通知家主，就说二公子遇袭身亡，速来东郊仓库！”
他不敢有半分隐瞒，声音里的颤抖根本压不住。这等撼动李家根基的凶案，足以让望海城掀起血雨腥风。
半个时辰后，一阵更为狂躁的马蹄声划破晨雾，比城卫军的阵型更为浩荡——李万成带着李家子弟，如一阵黑色狂风般席卷而至。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佩剑的剑穗因疾驰而狂乱摆动，往日里沉稳如山的面容此刻青筋暴起，阴霾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周遭一切都割裂。
“让开！”李万成一把推开上前跪地禀报的李虎，脚步踉跄却依旧带着雷霆之势冲入仓库。火把的光芒映照下，那颗熟悉的头颅骤然撞入眼帘，李万成浑身一震，气血翻涌如涛，胸口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中，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冲儿！”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如同受伤的凶兽在绝境中嘶吼，震得仓库顶上的灰尘簌簌掉落，连火把的火焰都剧烈晃动。周围的李家子弟与城卫军无不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是丧子之痛，更是焚尽一切的暴怒。
李万成快步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儿子冰冷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渗出了血丝。他看到儿子眼中残留的惊恐与不甘，脖颈处的伤口平整而狰狞，显然是被人一刀枭首，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成器的东西……”李万成喉间溢出一声沙哑的低语，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只有痛彻心扉的惋惜。李冲的确顽劣跋扈，是他一直头疼的儿子，但再不成器，也是他李万成的骨血，是李家堂堂二公子！在这望海城里，谁敢动他李家的人？这哪里是杀人，分明是当众打他李万成的脸，是对李家百年威严的极致挑衅！
一股滔天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李万成猛地转过身，锦袍无风自动，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戾气：“查！给我彻查！”
“不管是谁，不管他背后有什么势力，哪怕是挖地三尺，哪怕是翻遍望海城的每一个角落，也要把凶手找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李家子弟与城卫军，目光在李虎身上停顿片刻，那刺骨的寒意让李虎浑身一颤，死死低着头不敢抬头。
“我李家在望海城立足百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放肆！”李万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杀我儿，辱我李家！此仇不共戴天！谁要是敢包庇凶手，或者在查案过程中推诿塞责，我李万成定让他，还有他背后的所有人，生不如死！”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眼中燃烧的熊熊复仇之火，仿佛要将整个仓库都焚烧殆尽。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李家子弟纷纷单膝跪地：“属下遵命！”
李家，这尊在望海城盘踞百年的庞然大物，此刻如同被触怒的上古巨兽，彻底挣脱了往日的沉稳，轰然运转起来。
李万成的命令如同惊雷，响彻望海城的每一个角落。李家本家子弟全员倾巢而出，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腰佩李家制式短刀，神色肃杀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城卫军中的李家子弟更是借着职权之便，将城门、码头、集市等要害之地尽数封锁，盘查过往行人，稍有可疑便直接扣押，一时间刀光剑影充斥街头，往日里熙攘的街巷变得死寂，只剩下脚步踏过石板路的沉重声响。这股搜捕的狂潮彻底打破了望海城的宁静。
更有甚者，一些地痞流氓与落魄子弟嗅到了混乱中的“商机”，竟找来黑衣仿制李家服饰，怀揣着劣质刀具，借着搜捕的名义闯入寻常百姓家，翻箱倒柜抢夺财物，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城南的张记布庄被砸得满目疮痍，掌柜的被打得吐血；城西的杂货铺老板因不肯交出仅存的碎银，竟被他们纵火烧了铺子，浓烟滚滚染红了半边天。
敲诈勒索更是成了常态，他们拦住过往商户，动辄以“通凶”的罪名威胁，逼着对方交出重金“赎罪”。百姓们吓得闭门不出，家家户户熄灯闭户，往日里晨雾中还能听到的叫卖声、孩童嬉闹声，此刻尽数被哭喊与怒骂取代。原本还算太平的望海城，一夜之间沦为人间炼狱，人心惶惶，街头巷尾尽是怨声载道，却无人敢公开反抗——毕竟，谁也分不清眼前的黑衣人像究竟是真李家，还是假恶徒，更无人敢触此刻李家的逆鳞。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天，正坐在海鲨帮院子的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喧嚣，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神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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