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色的应急灯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心跳。
忽明忽暗的光线将最高指挥中心内每一张都失去了血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枢纽”的“死亡”所带来的不仅仅是黑暗。
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文明层面的巨大空虚。
他们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大脑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神。
“我们……该怎么办？”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那位战功赫赫的独眼老将。
他的声音不再有往日的洪亮与威严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茫然与……虚弱。
伊娃·罗斯托娃缓缓地从那片代表着“枢纽”坟墓的永恒黑暗前转过身。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一簇比恒星寂灭前还要更加冰冷的幽蓝色火焰在缓缓燃烧。
“怎么办？”
她重复着老将的问题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首先我们要给它一个定义。”
“一个足以让我们这个已经吓破了胆的文明能够勉强理解的……定义。”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包括那位已经彻底崩溃正蜷缩在角落里如同野兽般低声呜咽的阿里斯博士。
定义？
一个连“存在”本身都能随意否定的不可名状之物。
要如何去定义？
“我提议设立全新的宇宙灾害等级。”
一位幸存的理论物理学家颤抖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早已布满裂纹的数据眼镜用一种近乎呓语的沙哑声音说道。
“超越我们已知的所有A级（行星级）、S级（恒星级）、Ex级（星系级）……”
“设立一个全新的只为它而存在的终极灾害等级。”
“……”
“……‘宇宙级’。”
“宇宙级灾害……”
独眼老将咀嚼着这个充满了无尽绝望与沉重感的词语。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惨然苦笑。
是啊。
一个无意识的翻身。
便能让一个横跨了十七个星域的庞大科技文明瞬间倒退回最原始的黑暗时代。
除了“宇宙级”这个听上去就无比荒诞的词语。
他们还能用什么去形容这份足以让“绝望”本身都感到绝望的绝对伟力？
“同意。”
伊娃言简意赅。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联盟的最高决策者。
“它是我们文明有史以来所遭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宇宙级灾害。”
“那么代号呢？”
一位负责情报与心理战的女议员艰难地开口。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我们总不能一直用‘那个东西’或者‘它’来称呼这个足以毁灭我们一切的……”
“……噩梦。”
噩梦。
这个词像是一枚无声的引信。
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灵魂深处那早已积压到了极限的极致恐惧！
“怪物！”
“恶魔！”
“不……是‘无’！是‘终结’本身！”
阿里斯博士猛地从角落里抬起头发出了如同厉鬼般的凄厉尖叫！
“它没有名字！概念是不需要名字的！”
恐慌与疯狂如同两头挣脱了枷锁的黑色巨兽。
再次开始撕咬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理智。
“安静。”
伊娃的声音不大。
却像是一盆混杂着冰渣的极寒之水狠狠地泼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她缓缓地走到那张早已失去了所有数据的巨大星图前。
抬起一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
隔着冰冷的虚拟屏幕。
指向了那个代表着“维度侵蚀之源”的恐怖黑暗。
“它的行为并非攻击。”
“它的存在并非恶意。”
“它只是在进行着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活动。”
“一种名为‘沉睡’的生命活动。”
伊…娃的声音很轻很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冰冷刻刀。
将一个足以让整个文明都为之永世战栗的恐怖事实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一个仅仅是在沉睡中无意识的翻身与呼吸。”
“便能让我们的舰队化为虚无。”
“让我们的神明彻底烧毁的……”
“……存在。”
她顿了顿。
那双空洞而冰冷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张早已被骇然与恐惧彻底扭曲的脸。
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即将在泛人类联盟的未来历史中。
成为最深沉最禁忌最恐怖的……代号。
“我将其命名为……”
“……‘睡魔’。”
“睡魔”……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来自太古时代的原始魔力。
瞬间抽干了指挥中心内最后一丝稀薄的空气。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只无法用任何维度与形态去描述的恐怖巨兽。
正静静地蜷缩在宇宙的最深处。
酣然沉睡。
而它的每一次轻微的梦呓。
都将化作一场足以席卷无数星系的灭世风暴。
“所有关于‘睡魔’的一切列为‘绝对禁忌’。”
伊娃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语气下达了新的命令。
“启动最高级别的信息封锁。”
“所有与之相关的星域全部划为‘绝对禁区’。”
“任何未经最高委员会一致许可试图靠近禁区的飞船或探测器……”
“……格杀勿论。”
独眼老将缓缓地闭上了他那只仅存的眼睛。
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认同。
格杀勿论。
这不是残忍。
而是一个劫后余生的文明所能做出的最慈悲的选择。
与其让他们去惊扰那头沉睡的灭世巨兽。
不如让他们死在自己人的炮口之下。
“我们的星际扩张计划……”
一位负责经济与殖民的议员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艰难地问道。
“……全面暂停。”
伊娃的回答斩钉截铁。
“从今天起泛人类联盟进入最高级别的‘生存’状态。”
“我们将动员整个文明的所有力量。”
“不惜一切代价。”
“去研究‘睡魔’所遗留下来的唯一痕迹。”
她的话音刚落。
另一位负责外星生物与异种能量研究的首席科学家便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了极致恐惧与病态狂热的诡异光芒！
“指挥官……您是说……”
“……‘灵气’。”
伊娃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神Slayer’部队最后传回的那段充满了绝望哀嚎的数据。”
“我需要最完整的分析报告。”
“是！指挥官！”
那位科学家像是得到了神谕的狂信徒。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用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语气高声说道。
“根据我们对那段残存数据的初步解析……”
“那种被我们命名为‘灵气’的未知能量。”
“对于我们的碳基生命形态以及建立在物理规则之上的科技体系而言确实是最致命的基因剧毒！”
“但是……”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眼中爆发出一抹让所有人都为之心头一震的璀璨光芒！
“……但是它也展现出了一种我们在理论中推演了数万年却从未真正观测到的全新特性！”
“它似乎能够在不违背能量守恒定律的前提下……”
“凭空影响甚至扭曲……”
“……‘维度’！”
这句话像是一道划破了无尽黑暗的刺目闪电！
狠狠地劈在了指挥中心内每一个早已陷入绝望的灵魂之上！
维度！
那是所有顶尖科技文明都梦寐以求却又始终无法触及的终极领域！
是通往真正“神之领域”的唯一阶梯！
“你的意思是……”
伊娃那双古井无波的冰冷眼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情绪波动！
“是的！指挥官！”
科学家的声音因为过度的兴奋而变得无比尖锐！
“‘睡魔’在无意识间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一扇通往更高维度的地狱之门！”
“只要……只要我们能够解析‘灵气’的本质！”
“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种可以‘适应’或者‘驾驭’它的方法！”
“那么我们或许……”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那未尽的疯狂话语。
或许。
他们将拥有一丝在未来的某一天。
能够真正站在那头沉睡的灭世巨兽面前的……资格。
整个指挥中心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绝望。
而是一种从地狱的最深处所诞生的最疯狂最偏执的……希望。
“睡魔”……
成为了他们历史的分水岭。
一个让他们从“宇宙霸主”的无上傲慢中被一巴掌狠狠拍醒的恐怖存在。
一个让他们不得不放弃一切去仰望去研究去……敬畏的。
终极噩梦。
与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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