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如同细腻的金色流沙，透过沈家别墅餐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无声地铺洒在光洁如镜的红木长桌上。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厚香气与烤面包的甜暖味道，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家庭氛围。叶栀梦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刚拿起手边的牛奶杯，就看到坐在主位的沈父将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缓缓推到她面前。
沈父脸上带着惯有的、和蔼却不失威严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栀梦啊，眼看你就要正式毕业了，伯父一直惦记着你实习的事情。这不，托了几个老朋友，给你物色了三个实习机会。”他伸手指了指那份文件，“都在里面了，都是业内口碑不错的设计公司，平台好，资源也优质。你仔细看看，有没有特别感兴趣的？”
叶栀梦的心轻轻一跳，放下牛奶杯，双手接过那份略显厚重的文件。指尖触及光洁的铜版纸封面时，微微有些发紧。她垂下眼帘，快速地翻阅着。诚如沈父所言，这三家公司名头响亮，简介华丽，任何一家都足以让应届毕业生趋之若鹜。然而，随着一页页翻过，她心底那份隐秘的期待却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一点点地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原本……原本还偷偷地、满怀期待地计划着，毕业后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申请进入沈氏集团旗下的设计公司。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拥有国内顶尖的资源和项目，能让她接触到行业最前沿的动态，更因为……在那里，或许能离那个人更近一些，能多一些不经意间的“偶遇”，能多看到他几面。这个小小的、带着私心的愿望，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此刻却被沈伯父这份“周到”的安排，无声地击碎了。
她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将文件轻轻放回桌面上，抬起脸，努力挤出一个感激而略带歉意的笑容：“沈伯父，真的太谢谢您为我如此费心了。这些公司都非常好，只是……”她斟酌着用词，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想先自己投投简历试试看。您找的这些机会太好了，我……我怕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够，万一做不好，反而辜负了您的一片心意和朋友的关照。”
沈父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般推辞，他放下手中的银质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慈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傻孩子，跟伯父还这么见外？你的画我看过，灵气十足，基本功也扎实，能力绝对没有问题！不必妄自菲薄。”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语重心长，“而且，这几家公司我都亲自打过招呼了，你去了之后，会有资深的设计师专门带你，手把手地教，这比你一个人在外面像没头苍蝇一样瞎摸索，不知要强多少倍。听话，啊？”
整个过程中，坐在叶栀梦斜对面的沈砚辞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优雅地用着早餐，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对这场对话漠不关心。然而，他那深邃的目光却不时地、极其短暂地掠过叶栀梦低垂的侧脸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了然。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这番安排，表面上是为栀梦的前程着想，实则未尝没有一层更深的意思——想让栀梦远离沈氏的核心圈，远离他，以避免可能产生的、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但他更了解叶栀梦，了解她藏在温顺外表下的那份倔强与独立，了解她渴望凭借自身能力获得认可的强烈自尊。他知道，父亲这种看似“为你好”的强行安排，只会让她感到束缚和压力，并不会让她真正开心。
就在叶栀梦被沈父说得有些不知所措，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时，沈砚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他拿起餐巾擦了擦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爸，栀梦既然想自己试试，就让她自己决定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她刚刚毕业，正是充满干劲和想法的时候，想靠自己的能力找到第一份实习，这份志气是好事。我们应该做的，是支持她，而不是替她铺好所有的路。”
沈父闻言，立刻瞪了沈砚辞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满，仿佛在责怪他拆台：“砚辞！你这是什么话？我难道不是为了栀梦好？她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社会经验不足，自己去找工作，万一遇到不靠谱的公司、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不会的。”沈砚辞的目光转向叶栀梦，那眼神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她比您想象的要坚强和聪明。如果真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拿不定主意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我会帮她分析，帮她解决。”他微微停顿，语气更加坚定，“而且，我相信，只有靠她自己努力争取到的机会，她才会更加珍惜，也能在过程中得到更快的锻炼和成长。这才是对她真正有益的。”
叶栀梦抬起头，恰好撞进沈砚辞望过来的目光中。那目光深邃如海，里面没有强迫，没有安排，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盘踞在她心头的失落和不安。她连忙顺着沈砚辞的话，语气恳切地对沈父说道：“是啊，沈伯父，小叔说得对。我真的想先自己试一试，挑战一下自己。如果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或者真的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到时候一定第一时间来麻烦您和小叔，绝对不会自己硬扛的，您放心！”
沈父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妥协的疲惫。他挥了挥手：“好吧，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一个个主意都这么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不过栀梦，你记住伯父的话，在外面一定要多长个心眼，遇到任何困难，受了任何委屈，都必须立刻跟我们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沈伯父！”叶栀梦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应下，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达成共识的氛围中结束。沈父用完餐便起身去了书房。沈砚辞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对叶栀梦说：“走吧，我顺路送你去学校。”
车上，舒缓的古典音乐在密闭的空间内流淌。叶栀梦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小叔，刚才……真的谢谢你帮我说话。”她顿了顿，带着些许试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伯父会给我安排实习机会？”
沈砚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语气坦诚：“嗯。昨晚在书房，爸跟我提过几句。”他侧过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出发点是为你好，担心你初入社会吃亏，只是用的方式……可能不太合适你的性子。”
叶栀梦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沈砚辞这是在为父亲解释，也理解长辈的关心。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她绞着手指，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将那个藏了许久的想法小声地说了出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音乐声淹没：
“小叔……其实，我原本……是想等毕业申请开始后，试着投一下沈氏旗下的设计公司的。”她感觉到身旁人的目光似乎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脸颊有些发烫，但还是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那里的平台更大，能接触到的项目和资源都是顶尖的，应该……能学到更多东西。”她没有说出那个最隐秘的理由——那样，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沈砚辞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底深处因为她这句话而悄然泛起一丝清晰的喜悦涟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然而，他的语气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淡然：“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沈氏旗下的设计公司确实在业内属于第一梯队，无论是项目质量还是培训体系都很完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在那边，我也能更方便地照顾到你。”
“不用了小叔！”叶栀梦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急切而坚定，“我想自己投简历，正常参加面试。如果我能凭自己的能力进去，那说明我确实有这个实力；如果进不去，也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差距在哪里，以后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改进。”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倔强地看着他，“我不想……不想因为你的关系走后门，更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靠着‘小叔’的身份才能进去的。我想靠我自己。”
沈砚辞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独立的光彩。心底那份喜悦悄然沉淀，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为她骄傲的欣慰，又有怕她吃苦受累的心疼，还有一丝被她明确划清界限的微涩。但他尊重她，无比尊重她这份难得的志气。
他缓缓将车停在下一个红灯前，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全然的支持：“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也支持你。”他语气郑重，随即又补充道，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关切，“你的简历写好后，如果愿意，可以发给我看看。以过来人的身份，或许能给你提一些修改意见，让它在海投中更突出一些。这不算走后门，只是家人之间的帮助，可以吗？”
叶栀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语气里满是惊喜和感激：“真的吗？谢谢小叔！你肯帮我把关，那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开心模样，沈砚辞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美院气派的大门口。叶栀梦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沈砚辞却突然叫住了她：“栀梦，等一下。”
她疑惑地回头，只见沈砚辞侧身，打开了副驾驶前方的储物格，从里面取出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U盘，递到她面前。
“这个你拿着。”他的声音平静，“里面存了沈氏设计公司近几年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成功案例解析，还有一些内部的、不涉密的设计规范与流程指南。你拿回去参考一下，或许对你理解大型设计公司的运作模式、撰写更有针对性的简历，以及准备可能的面试，会有些帮助。”
叶栀梦怔怔地接过那个还带着他指尖余温的U盘，仿佛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在交接的刹那，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指皮肤，一阵微弱的电流感瞬间窜过，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了手。
“谢……谢谢小叔。”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声音细弱蚊蚋，“我……我会好好看的。”
“嗯。”沈砚辞将她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深了深，面上却不动声色，“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叶栀梦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推开车门，快步走进了熙熙攘攘的校园人群之中。
沈砚辞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离开。他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教学楼的方向，才缓缓收回视线。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动作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沈总。”助理恭敬的声音传来。
沈砚辞的目光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语气恢复了商界掌舵人特有的冷静与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去查一下，叶栀梦最近可能会投递简历的几家公司，尤其是她最有意向的那几家。重点了解他们的招聘流程、用人偏好、以及主要面试官的背景和风格。把相关信息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尽快发给我。”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隐秘的安排：“另外，私下跟沈氏旗下设计公司的招聘负责人沟通一下，让他们在筛选简历时，多留意一份叫‘叶栀梦’的。如果她的简历通过了初筛，进入面试环节，在不违反公平原则、且她本身表现达标的前提下，可以适当给予一些关注和……温和的引导。但是，”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绝对不要让她本人察觉到任何异常。一切必须在完全尊重她个人意愿和能力的前提下进行，明白吗？”
“明白，沈总。请您放心，我会处理妥当。”助理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干脆利落地应下。
挂了电话，沈砚辞将手机随手放在副驾驶座位上。他抬手，揉了揉微微蹙起的眉心，目光落在车内后视镜上，仿佛还能看到刚才那个女孩坐在那里，脸颊泛红、眼神明亮的模样。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叶栀梦昨晚发给他的、尚未最终定稿的简历初稿。他抽出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上面清晰打印着的姓名、照片和经历上，冷峻的眉眼在无人看见的车厢内，一点点地软化下来，眼底深处流淌着近乎温柔的波光。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渴望凭借自己的翅膀去飞翔，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绝不会，也不愿去折断她的羽翼，或者强行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但他可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扫清前路上可能存在的、不为人知的陷阱与荆棘；可以为她拂去天空中的阴霾与狂风；可以确保她飞翔的那片天空，始终是晴朗而安全的。
他会尊重她的一切选择，支持她所有的梦想。同时，他也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周密地守护着她，直到她凭借自己的力量，顺利地飞抵她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包括……最终，飞回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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