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还没来得及起身去前厅，张妈妈便满脸堆笑地快步走了进来。
“哎哟我的好姑娘！”张妈妈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喜气，“快瞧瞧，这赏赐流水似的往咱们揽月阁送呢！”
她身后跟着几个捧着锦盒的小厮，鱼贯而入。
张妈妈指挥着小厮将东西一一放在桌上，拿起最上面一个紫檀木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雕成疏落的梅花形状，玉质温润，雕工精湛，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摄政王殿下赏的！”张妈妈语气带着敬畏。
“说是姑娘昨日琴音绝妙，特赐下这支雪梅簪以作嘉奖。”
她又拿起另一个稍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套珍珠头面，颗颗圆润饱满，光泽莹莹。
“这是二皇子殿下赏的，说姑娘灵慧可人，这套明月珠正配姑娘。”
最后，张妈妈捧起一个用玄色锦缎包裹的方正盒子，态度愈发恭敬。
“这是东家特意吩咐给姑娘送来的。”
她揭开锦缎，打开盒子。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本纸张泛黄、装帧古朴的琴谱。
封面上是几个飘逸的古字——《离鸾别凤》。
白柚的目光掠过那支清雅的雪梅簪和那套贵重的珍珠头面，最后落在那本琴谱上。
“东家送的？”她拿起那本琴谱，翻看了两页，唇角微微扬起。
张妈妈连忙点头：
“是，东家说，姑娘琴艺已入化境，寻常物件怕是入不了眼。这本前朝孤本琴谱，或可助姑娘再进一步。”
白柚合上琴谱，抱在怀里，对那两样贵重的赏赐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她忽然抬头问张妈妈：
“东家……还说什么了吗？”
张妈妈想了想，摇头：“东家只吩咐将琴谱送来，并未多言。”
白柚“哦”了一声，抱着琴谱坐回窗边的软榻上，仔细翻看起来，显然对这本琴谱的兴趣远大于那些珠宝。
张妈妈见状，识趣地指挥小厮将其他赏赐收好，悄声退了出去。
光团在她脑海里雀跃：【柚柚！摄政王和二皇子都给你送东西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对你很感兴趣啊？】
白柚一边翻看琴谱，一边回应：
【送礼是最简单的试探和示好。】
白柚指尖停在一页复杂的指法图示上，眼神微深：
【而花俞沢送的是我最需要，也最能彰显他懂我的东西。这本孤本，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他在告诉我，他能给我别人给不了的，也时刻关注着我的进益。】
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娇蛮：
【算他有点良心，没真拿那些俗物来敷衍我。】
【不过……】她狐狸眼微微一转，【只送琴谱可不够。】
她放下琴谱，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支摄政王赏的雪梅簪，对着镜子在发间比了比。
玉簪清冷，与她今日一身浅杏色衣裙倒是相得益彰。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颇为满意，并没有取下来的意思。
光团疑惑：【柚柚？你不是说不喜欢那些俗物吗？】
白柚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簪子的角度，语气轻松：
【我是不喜欢，但没必要表现出来呀。戴着摄政王赏的簪子，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我得了摄政王的青眼？】
她放下手，看着镜中自己发间那抹清冷的白色。
【这样，某些人看了，才会更着急，更想把我抢过去。】
月楼深处，那间僻静的雅室内。
花俞沢斜倚在铺着玄色狐裘的宽大座椅上，暗紫色的眼眸半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
一名黑衣人影单膝跪地，正低声禀报。
“……摄政王赐下雪梅簪一支，二皇子赏明月珠头面一套。月妩姑娘只略看了一眼。”
黑衣人声音平稳：“唯独东家送去的琴谱，她当即接过，仔细翻阅，颇有兴趣。”
花俞沢敲击扶手的动作未停，声音没什么温度：“哦？她倒是识货。”
黑衣人继续道：
“另有一事回禀东家。关于月妩姑娘入月楼前的调查，已反复核实。白家小姐白柚，吏部侍郎白远山之女，年十六，容貌性情与楼中这位一般无二。”
“尤其那喜好……欣赏俊美男子的名声，在京外便已传开，并非入楼后伪装。”
花俞沢眼眸微抬：“确定没有掉包的可能？白家抄家，女眷流散，其间未必没有空子可钻。”
“属下仔细查过，押送途中并无异状，入月楼时张妈妈亲自验看，身形容貌与过往画像完全吻合，并无易容痕迹。只是……”
“白家未败落前，这位白小姐并未显露如此惊人的琴艺。据查，她只在幼时由母亲启蒙学过几年，后便荒废了。”
花俞沢指尖停顿，身体微微前倾：“你的意思是，她这手琴艺，是凭空冒出来的？”
“属下不敢妄断。或许是她暗中苦练，又或许……此前一直在藏拙。”黑衣人低头道。
“藏拙？”花俞沢低笑一声，靠回椅背，眼神莫测，“一个喜好美色、行事张扬的草包美人，需要藏什么拙？”
他沉吟片刻，挥了挥手：“继续查。白家旧仆，往来亲友，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她这身本事，究竟是从何而来。”
“是。”黑衣人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迟疑道：“东家，若她真是……他人安插的棋子？”
花俞沢暗紫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厉，语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邪气：
“那岂不是更有趣？能将这样一枚棋子送到我身边，对方所图必然不小。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又打算怎么用她。”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
“太后寿宴在即，容清绝既然想把水搅浑，我们便帮他一把。”
“他手下那个新提拔的户部侍郎，不是正为漕运改道的事与工部争执不下么？去找些‘证据’，让他好好查查，工部那位尚书大人，这些年是如何‘体恤’下属，将工程款项‘合理’分配的。”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属下明白。定会让那位侍郎大人，好好‘感激’摄政王的知遇之恩。”
“做得干净点。”花俞沢摆了摆手，“别让人抓到尾巴。”
“是。”黑衣人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室内。
花俞沢独自坐在椅中，指尖再次敲击起扶手，节奏缓慢而稳定。
白柚……容貌无误，性情却有出入。
是原本就心思深沉，还是遭遇大变后开了窍。
她那手琴艺，那份洞察人心、搅动风云的本事，绝非常人。
若真是棋子，背后执棋之人，所谋定然极大。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少女依偎在他身边时，那纯粹依赖的眼神，以及她大胆索吻、直言要他真心时的模样。
那般情态，不似作伪。
或者说，伪装能到如此地步，那她也未免太过可怕。
无论她是真天真，还是假懵懂，既然落到了他手里，便只能是他的棋子。
他睁开眼，暗紫色的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月楼前厅。
白柚只松松绾了个随云髻，发间簪着那支摄政王赏的雪梅玉簪，一身浅碧色襦裙，清丽得如同雨后新荷。
她正坐在一桌宾客间，言笑晏晏。
这一桌颇为热闹，除了两位在摄政王府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官员，还有两位生面孔的华服公子。
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武将陈郓，他今日换了一身藏蓝色锦袍，依旧掩不住那股行伍之气。
另一位则是礼部尚书之子李枰，他面容清秀，气质温文，只是看向白柚时，眼神有些热切。
“月妩姑娘，你昨日那一曲，真是绝了！”
陈郓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爽。
“听得我老陈心里头……哎，说不出的滋味！比听战鼓还让人心潮澎湃！”
他说着，大手一挥：“今日这桌酒水，算我的！”
李枰也连忙接口，语气温柔：
“陈兄说的是。月妩姑娘琴艺超群，更难得是那份灵慧。区区酒水不足以表心意，我前日得了一匹南海鲛绡，正衬姑娘，明日便让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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