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宅朱漆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沉眠多年的老友终于被唤醒。清玄跟着哥哥们跨进门槛，鼻尖先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是后院老桂树的淡香，混着堂屋八仙桌上旧茶饼的甜腻，连尘埃都带着暖意。
“先把东西放着，我去烧壶水。”大哥放下行囊，径直走向厨房。灶台上的铁锅还亮着，是当年母亲常用的那口，锅底凝着层薄灰，轻轻一擦便露出锃亮的铁色。清玄凑过去看，灶膛里还留着半根未燃尽的柴火，仿佛前几日才有人用过。
二哥蹲在堂屋角落，指尖拂过墙角的刻痕。那是兄弟几人小时候比身高的印记，最下面一道歪歪扭扭，是清玄五岁时踮着脚刻的，如今抬头看，已只到他腰际。“还记得你当年非要刻得比三哥高，踩在板凳上摔了一跤，哭着说要把房子拆了重新量。”二哥回头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
三哥早跑到后院，正抱着老桂树摇晃，金黄的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肩头。“清玄快过来！”他朝清玄招手，“当年你说这树结果子要分给镇上所有孩子，结果自己偷偷摘了半筐，藏在床底下捂坏了，还赖是老鼠偷吃的。”
清玄脸一热，快步跑过去，指尖触到桂树粗糙的树皮，忽然想起离开那天的清晨——也是这样的秋日，母亲站在树下，把装着护身符的布包塞进他手里，说“不管走多远，想家了就闻闻桂花香”。那时他只顾着哭，没敢回头看母亲的眼睛。
“发什么呆？”大哥端着茶壶出来，青花瓷杯在桌上摆成一排，倒茶时热气氤氲，模糊了桌上的旧照片。照片里母亲抱着年幼的清玄，大哥二哥站在两侧，三哥正调皮地扯着母亲的衣角，背景就是这棵老桂树。
清玄伸手碰了碰照片，指尖传来相框的凉意。“哥，”轻轻声问，“母亲她……当年是不是很舍不得我？”
大哥动作顿了顿，把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她每晚都在这树下等，直到你走后的第三年，桂树结的果子才又甜了些。”
二哥从里屋抱出一叠旧衣，最上面是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领口绣着清玄的名字。“这是你走时没带走的，母亲总说你早晚要回来，每年都拿出来晒一晒。”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隔壁的王婆婆。她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米糕，进门就笑：“就知道你们回来了，这米糕还是按你母亲当年的方子做的。”她拉着清玄的手，细细打量，“当年哭鼻子的小娃娃，如今都长这么高了，要是你母亲见了，该多高兴。”
清玄接过米糕，咬下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分毫不差。他忽然鼻子发酸，却笑着说：“王婆婆，明年桂花开时，我们还请您来吃糕。”
暮色渐沉时，兄弟几人把老宅打扫干净。大哥在灶上炖着汤，二哥在堂屋擦拭桌椅，三哥和清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分吃着王婆婆送的米糕。桂树的影子落在地上，风一吹，花瓣落在他们的衣襟上。
“清玄，”三哥忽然说，“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清玄点头，望着屋里亮起的灯光——那灯光透过窗棂，映着哥哥们的身影，温暖得让人心安。他知道，这老宅里的每一寸气息，每一件旧物，都是母亲留下的牵挂，也是他和哥哥们永远的归宿。
夜色渐浓，汤香从厨房飘出来，混着桂花香，漫过整个院子。清玄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就像从前无数个黄昏里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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