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的青城山，被一层湿漉漉的雾气包裹着，连带着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沉重的凉意。清玄跪在三清殿的蒲团上，手里拨弄着那串师父留给他的沉香念珠，一颗一颗，像要把这些年师父的教诲都数进心底。
沈砚站在殿外的廊下，望着院子里那棵被暴雨打折了枝桠的老银杏，心里的念头愈发坚定。他回头看向殿内的清玄，喊道：“清玄，来，哥跟你说个事儿。”
清玄闻声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到沈砚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棵老树：“这树，师父说有两百多年了，以前每到秋天，满树金黄，可好看了……”声音带着点哽咽，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清玄，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咱留在山上，怎么样？”
清玄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没干透的水汽，满是惊讶：“留在山上？哥，你的修车铺……”
“铺子能盘出去，”沈砚说得干脆，“咱从小是师父带大的，他走了，这山，总得有人守着。你也瞧见了，如今山上就剩几个小徒弟，年纪小，挑不起大梁。”
清玄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念珠，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在山间采药，师父教他辨认草药时专注的神情；想起每个清晨，和师父一起在三清殿前练剑，剑风划破晨雾的凛冽；想起下山这半年，虽然和哥哥在一起很温暖，但心里总有个角落，是留给青城山的。
“可是哥，”清玄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山下的日子，你不喜欢吗？你为了我……”
“傻小子，”沈砚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你在的地方，哥就喜欢。再说，咱留在山上，也能把师父的本事传下去，不好吗？”
清玄咬了咬嘴唇，又沉默了。他知道哥哥是为了他，为了师父，才做的这个决定。可一想到要彻底告别山下的热闹，告别那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心里又有些不舍。
这时，一个小徒弟匆匆跑过来，手里捧着个木盒子，气喘吁吁地说：“清玄师兄，这是师父临终前留给你的，让我等你回来再给你。”
清玄的手颤了一下，接过盒子，手指抖得厉害，半天打不开。沈砚伸手帮他，掀开盒盖，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写着“上清剑术心得”，还有一封信。
清玄展开信，师父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清玄吾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师或许已经不在了。你生性纯善，下山这一路，定尝尽人间冷暖。但莫要忘记，你是青城山的弟子，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根。若有一日，你觉得累了，就回来，把为师未竟的传承，担在肩上……”
清玄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洇开一片水渍。他合上信，看向沈砚，眼神里的犹豫已经褪去，只剩下坚定：“哥，咱留下吧。”
沈砚笑了，用力点点头：“好，留下。”
从那一天起，山上多了两个忙碌的身影。沈砚跟着师叔学习管理道观的事务，修缮被暴雨损坏的建筑，整理师父留下的藏书；清玄则一头扎进剑术和药理的世界，白天带着小徒弟们练剑，一招一式，都透着师父当年的影子；晚上就坐在三清殿的烛光下，研读师父的心得笔记，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拉着沈砚讨论，常常忘了时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城山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春日里，漫山遍野的野花盛开，像给大山铺上了一层五彩的锦缎；夏日，山涧的溪水潺潺流淌，清玄和小徒弟们在溪边嬉水，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秋日，银杏叶金黄一片，沈砚会带着大家把落叶扫起来，堆成小山，清玄就坐在一旁，用银杏叶摆出各种有趣的图案；冬日，大雪纷飞，整个青城山银装素裹，三清殿的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清玄会和沈砚一起，在殿前煮上一壶热茶，看着雪景，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偶尔，山下的镇民会带着自家的孩子上山来，找清玄请教剑法，或者请沈砚帮忙修理一些简单的农具。清玄总是耐心地教着，一招一式都认真细致；沈砚也从不推辞，笑着接过农具，摆弄几下，就能让它们重新派上用场。镇民们感激不已，每次下山，都会留下一些自家种的粮食、蔬菜，还有新做的点心，沈砚和清玄推辞不过，就收下，然后回赠一些山上采的草药、晒干的菌子。
在这一来一往中，青城山和山下的小镇，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连在了一起。而沈砚和清玄，也在这方天地里，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新的生活。
又是一年新春，山上张灯结彩，小徒弟们忙着贴春联、挂灯笼。清玄站在三清殿前，看着焕然一新的道观，嘴角忍不住上扬。沈砚走过来，递给他一串糖葫芦：“尝尝，镇上来的李大爷刚送的，还是小时候的味儿。”
清玄接过，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抬眼看向远处的山峦，晨光洒在雪地上，泛着金色的光。
“哥，”清玄轻声说，“谢谢你。”
沈砚笑着揽过他的肩膀：“谢啥，咱是兄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山风拂过，带着新年的喜庆，吹过青城山的每一个角落。清玄和沈砚并肩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满是温暖。他们知道，师父虽已离去，但他的影子，却永远留在了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山上，陪着他们，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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