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以，你才需要魇尘之力来作为替代？”霞钺恍然大悟。
“原本我心宫开阔，能容八荒，玉主神力可尽收其中，但屠族之时，我被他们……那啥，加上上古不尽火焚烧我族三天三夜，以致我心宫坍塌，族人为保我元神不散，为我匆匆铸了一个临时的心宫，就是你之前去我心海看到的那口枯井，于是，经此一劫，我，玉主承息，便只剩这副七拼八凑的躯壳，弱如累卵。”
“若我是你，定要屠遍仙界，为自己也为族人，报仇雪恨。”霞钺不禁气血攻心，咬牙切齿道。
观澜抬眸看他，却异常平静道：“血债血偿，是个报仇雪恨的好办法，我醒来时好长一段时间，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太弱，做不到。我那个时候最容易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清醒过来。”
“你上次听我讲这个故事，就伤心落泪，这次，你再听我讲一遍，竟然生出报仇雪恨的想法？”观澜有些担忧地又看了他一眼。
卧房中光线昏暗，但霞钺的眼神，却不似平日恬静。
“观澜，原谅我，上一次听你的故事，我还没有完全听明白其中的血腥悲痛。”霞钺仔细回想，与观澜同去她的心海，明明受了与她同样的火灼之痛，却还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若你我有相似苦难，感同身受，或许要容易一些。可我看你心海明朗，晴空万丈，我便知道，你能为我留泪，就是不易了。我们这样两个完全不同来历的人，凑在一起，还要相互理解，着实有些为难了。你是继第一天尊之后，唯一悟得苍龙破的人，你我之别，远非云泥可辨。我是玉主承息，纵有神力在手，也是配不上你。”
“你说，你最开始，也是想报仇雪恨的，然后呢？”霞钺听出观澜之意，但他并不打算顺着她说。
“然后，力量太弱，先要修补自己的元神，再要修补自己的心宫，然后还要苦练玉主秘术，再开杀戒。”观澜又开始轻描淡写。
“为什么是十二上仙？玉主灭族，可是三十八条人命。”霞钺不得不问。
“他们是接了天尊密令的，密令上白纸黑字留下名字的参与灭族的人。我也一一亲眼验过，是我认得的面孔。至于其它，这些人的家人、下属，我估算过，大概至少也是小几千人吧。”
“你如何下这样的决心？”
“什么决心？放过这几千人，只找这十二个人的麻烦？”观澜笑了笑，稍显得意，“做事情，有决心有能力，很重要。十二个上仙的命，配得上我神授一族的名号，至于其它人，我不确定是玉主欠他们，还是他们欠我。”观澜哽咽道，“或者玉主本也欠十二上仙，只是我，突然失了活着的兴致，非要走嗜血杀戮这一途，只为了假装神授一族还在，我的家族还在……”
观澜咽下一口气，又道：“我动这个报仇的念头也是，也是不巧。遇上紫炎的娘，居然认出我来，要杀我灭口，这才牵出了当年旧事，我才知道灭族不是简单的仇杀，而是有令而刑，玉主不灭，他们难以心安。这场灭族屠杀不止三十八人，最后，已经出嫁的玉主女子也在慢慢被清理掉。我杀的第一个上仙，不是十二人之一，而是紫炎的娘，玉主惜悲，是玉主旁支，她的丈夫，首成醒魂，就是那个清理人。”
“这是个多么荒唐讽刺的故事，你仔细品品？”观澜无力道。
“……”
“玉主旁支，要杀玉主承息；我不想被杀，就要让几近灭绝的玉主血脉再少一人；玉主惜悲是十二上仙之一首成醒魂的妻子，即便我真的只想找十二上仙报仇，却起了个坏头。”观澜耸了耸肩，“更可疑，惜悲一死，醒魂就失踪，传言因悲思爱人过度而神隐，我是半个字都不信的。醒魂其人，如何对待惜悲，我是亲眼所见，他巴不得早点换老婆才是真。”
“……”霞钺听得入神，只是看着观澜，不吱声。
“万年前，你还在玄武跟随白月修行吧？”观澜突然问道。
“仙魔大战之后，不知为何，大病了一场。现在想来，应是魇尘元神入心所致。师父曾亲赴极京请玉主星河为我求诊，后来只听说玉主被灭族，一时再难找到替代的医治之法，所以，命在旦夕。”霞钺回答道。
“即便玉主不灭，玉主星河未见得会答应救你。”观澜以对母亲有限的了解回答道。
“师父不是被迫参与灭族的，我问过他，对玉主的屠戮，他态度很坚决。”霞钺如实道。
“你为何要问他这个？”观澜难免好奇，作为白月的得意弟子，霞钺难道不应该极力维护自己的师父吗？
“你总以为我会偏袒他，阻止你报仇。即便我不了解其中因果，我也并没有资格在你报不报仇这件事情上说三道四。可偏巧我又牵扯其中，问个因由总是不会大错特错的。”
“事情会有转机吗？比如，白月本是为你求医，被迫卷入此事？”观澜不介意大胆假设一番。
霞钺抿了抿双唇，启齿道：“应该不是这样的。”今日与白月相谈，白月一句未提求医这事。
观澜额上的青筋松弛了一分。所以，报仇这种事，只要锁定目标，以一对一，直接办了就好，若是牵扯出其它人，就会束手束脚。
“假如你从我这里，顺利拿到了魇尘之力，按你说的，你就集齐了九成魇尘，你可以杀得了元神止了吗？”霞钺想着，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十二上仙已除掉九个，都没有动用魇尘之力，否则定是会引起仙族各族恐慌。那么，魇尘之力的用处，只能是对付最强的对手——元神止，他是传言仙界中唯一半个身子踏入神境的人。
观澜没有回答，在她的设想中，元神止活着或是死了都不重要。
“如果他死了，你会成为第六天尊吗？”观澜倒是十分好奇这一点。
“你希望我成为吗？”霞钺被问到类似问题，总是极为不爽，偏偏他身边亲近的几人，都轮番问过他这个问题，所以，他已经习惯如此反问。他也好奇，观澜会如何答。
观澜眼珠子打转，认真想了想，道：“若你成了天尊，除了有些孤独寂寞冷而外，基本也没什么坏处。”
“哼。”霞钺没好气地冷笑一声。谁都知道，若是要成为天尊，需要抛却尘缘，不能娶妻生子，岂止是孤独寂寞冷。“仙子对我倒是寄予厚望。”
观澜不傻，霞钺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多是她又触了他的霉头。
“仙尊，我已经困得不行了，能不能……”顶着霞钺略凶的目光，观澜不敢问他“能不能早点回去休息”。
“你是真的怕我吗？”霞钺显然没打算给她挪地方。
怎么可能？观澜心头否认，但咱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保不齐将来什么时候地点原因会再碰上，不至于反目成仇嘛。
“观澜，”霞钺张开双臂，唤了一声，“过来。”
“你……”观澜不由自主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轻嗅她的发香，将她抱得很紧。
观澜心里发毛，可恶的凤凰劫，真的好想杀了暗水那个蠢女人。
“外面那么多守卫，你还是要跟我一起睡？”观澜很绝望。
霞钺没说话，但环抱她的手臂并没有挪动半分。
“我的名声不是名声，七座之首霞钺仙尊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名声。”观澜想出这么个规劝他的理由，着实不易，她活着就没在乎过这个东西。
“反正都是你，我已经看淡了。”霞钺替她裹了一层被子。
观澜很苦恼，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肯入睡。
“你要是不困，咱们再起来，将你我的事继续掰扯清楚。”霞钺合着眼，都能想到观澜正在做无声的抵抗。
观澜无法，只得翻过身去，开始装睡。
霞钺握住她的手，他似乎已经习惯，夜里渡些仙灵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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