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房的柴房不过丈许见方，却比杂役处那间挤满四张破床的屋子清静太多。墙角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散发出干燥的松香，地上铺的干草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药香，取代了杂役房里挥之不去的霉味与汗臭。
凌薇用破布蘸着清水，将那个捡来的小火炉里里外外擦了三遍。铜铁铸就的炉身渐渐显露出温润的光泽，炉口边缘的磕碰痕迹被她小心地磨平，看起来竟有了几分像样的模样。她又从后山拾来些干透的松针与柏枝，松针引火快，柏枝燃烧时带着淡淡的清香，最适合文火炼丹。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从窗棂溜进来时，凌薇蹲在炉前，小心翼翼地划燃一根火折子。火星落在松针上，“噼啪”一声燃起小小的火苗，她屏住呼吸，用蒲扇轻轻扇动，火苗渐渐舔舐上柏枝，腾起一簇跳动的橘红色火焰。
火光映在她脸上，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睛照得格外明亮，也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她伸出手，在炉火旁轻轻拢着，感受着那点温暖一点点渗入冻得发僵的指尖。掌心的上品凝气丹被焐得温热，圆润的丹体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丹纹如同流动的溪水，隐约可见。
这是她最后的底气，也是突破的希望。
凌薇盘膝坐在干草上，将玉佩解下来，小心地贴在丹田处。冰凉的玉面贴着温热的衣襟，很快染上了她的体温，藤蔓符文在火光下若隐隐现，像是有了生命。她深吸一口气，将上品凝气丹送入口中。
丹药甫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清冽的甘醇，顺着喉咙滑下，没有半分寻常丹药的苦涩。紧接着，一股温润的灵力如同苏醒的溪流，缓缓淌过经脉，所过之处，原本因修炼不当留下的滞涩感竟减轻了大半。
凌薇连忙凝神静气，运转起那本残缺的《基础吐纳法》。她引导着灵力在经脉中循环，一圈，两圈……灵力在流动中渐渐变得浑厚，像是溪流汇入江河，朝着炼气四层的壁垒缓缓撞去。
“咚——”
灵力与壁垒相撞，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壁垒却纹丝不动。凌薇并不气馁，她知道突破从来不易，尤其是在资源匮乏的外门，多少弟子卡在炼气三四层，蹉跎数年甚至数十年。
她再次凝聚灵力，准备第二次冲击。就在这时，丹田处的玉佩突然微微发烫，一道极淡的金光顺着玉佩渗入经脉，如同一条温暖的丝线，缠绕上那股冲击壁垒的灵力。
“嗯？”凌薇心中一动。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原本卡在经脉分支里的细小杂质——或许是劣质丹药的残留，或许是天地灵气中的驳杂之气——竟在金光的包裹下，一点点消融，化作细微的白气，从毛孔中蒸腾出去。经脉仿佛被清泉洗涤过一般，变得前所未有的通畅。
更让她惊喜的是，当灵力再次冲击壁垒时，原本如同撞上顽石的滞涩感减轻了大半，壁垒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细微的裂痕！
凌薇眼中闪过亮光，索性将灵力引向右臂那条最难打通的经脉。这条经脉是三年前那场大火中被浓烟呛伤的，此后无论怎么修炼，都像是堵着一团淤泥，稍有不慎就会传来刺痛。此刻，金光随着灵力涌入这条经脉，那团“淤泥”竟如同冰雪遇春，缓缓化开，刺痛感消失无踪，灵力顺畅地流淌而过。
“原来……净灵之力还能梳理经脉？”凌薇恍然大悟。这玉佩不仅能净化药材，竟还能涤荡体内的杂质，难怪她总觉得修炼时比旁人更顺畅些。
半个时辰后，当灵力在经脉中完成第九次循环，变得如同奔腾的江河时，凌薇猛地凝神，将所有灵力凝聚成一股，在金光的包裹下，狠狠撞向炼气四层的壁垒！
“咔！”
一声清晰的轻响在丹田内回荡，如同冰面碎裂。那道困扰她一年之久的壁垒，终于应声而破！浑厚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每一寸经脉都仿佛被撑开，却没有半分疼痛，只留下说不出的舒畅。
炼气四层！
凌薇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压抑不住的惊喜。她摊开手掌，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比之前精纯了数倍，运转间再无滞涩。丹田处的玉佩依旧带着暖意，仿佛在为她庆贺。
就在这时，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黑袍人手中闪烁着黑气的长剑，剑峰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母亲将玉佩塞进她襁褓时，指尖的温度与颤抖的声音：“守住……一定要守住……”
血泊中散落的竹简，上面似乎写着“界渊”、“魔族”的字样……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珠子，明明感觉就在眼前，却怎么也串不成完整的项链。凌薇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中清楚，一定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就藏在这些破碎的画面背后，等着她去发现。
“吱呀——”
柴房门被轻轻推开，打断了凌薇的思绪。她警惕地抬头，只见王长老端着一个粗瓷碗站在门口，碗里飘着淡淡的米香。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似乎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眉头微挑：“突破了？”
凌薇站起身，对着王长老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是，多谢长老给弟子这个机会。”她知道，若不是王长老将她调到丹药房，她根本没有安心突破的环境，更别提用上品丹药辅助了。
王长老点点头，将碗递过来：“刚熬的灵米粥，加了点清心草，补补气血。”
凌薇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一股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粥里飘着几粒饱满的灵米，汤色清亮，还能看到清心草的碎末，显然不是给杂役吃的糙米粥。
“丹药房不养闲人。”王长老看着她喝完粥，语气平淡地说，“明天开始，你不用再烧火了，跟着药童们学学处理药材。”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麻袋：“这里是新收的清心草，你先从挑拣学起。记住，凡品药材要去根、去杂、去腐，一片枯叶、一点泥垢都不能留，半点马虎不得。”
凌薇看着那些堆得像小山似的清心草，又看了看王长老眼中难以捉摸的神色，心中了然。这是考验，也是试探。王长老显然想看看，她处理药材的本事到底有多出众。
“弟子明白。”凌薇将空碗递还给王长老，声音清晰，“定不辜负长老所托。”
王长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柴房。木门关上的瞬间，凌薇看向窗外，夜色已深，丹药房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远处杂役房的方向还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像蛰伏的野兽。
她知道，王长老的善意未必纯粹。他或许是看中了她炼药的天赋，想把她当成提升修为的工具；或许是另有图谋，想从她身上探寻净灵之力的秘密。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靠近丹术的机会，有了摆脱杂役身份的可能，有了更接近真相的资本。
凌薇走到墙角，拿起一株未处理的清心草。草叶上还沾着湿泥，根部带着些须，几片叶子边缘已经枯黄。她伸出指尖，淡金色的微光悄然浮现，落在草叶上。
泥土簌簌脱落，枯黄的叶片化作青烟，不过瞬息，一株带着晨露般洁净的清心草便出现在掌心。
炉火依旧跳动着，映在她年轻却坚定的脸上。凌薇握紧手中的清心草，心中清楚，从明天起，丹药房的药香里，将藏着她的隐忍与锋芒，藏着她一步步靠近真相的脚印。
而那枚贴在丹田的玉佩，如同沉默的指引者，在夜色中，散发着只有她能感知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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