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走出地牢，就看到远处换班的人马徐徐走来。
“提司大人、诸位，请回吧！陈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送御史台发落！”守卫一看，连忙装腔作势。
“这陈寿不知好歹，连兵部、工部的面子也不给，罢了罢了！今日看不见，我等过几日再来！”思云说完，轻声道声谢。
“陆大人客气，在下名叫景石，今后，还烦请大人多多提携。”守卫赶忙作揖，轻声回应。
思云点点头。随后又扯着嗓子喊起来。
“遇到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下人，真是晦气！下回见着陈大人，必然状告一番。”思云佯装不满，骂骂咧咧的与换班人马迎面走过。
几人骑马，走在回武库司的路上。
“每次进入地牢，都令人颇为难受。底下潮湿阴暗、凉气袭人，呆久了有度日如年之感。”江汐月皱眉。
“地下气息浑浊、运转不畅，的确不宜久留。无痕，情况都看清了吗？”
无痕没有说话。
“无痕？你...是在思考吗？”这么久以来，无痕响应时间不会超过三秒，这次的沉默让思云有些惊讶。
“时间...势差。”无痕似乎很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什么？”思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监测到时间势差。内置的氢原子钟和铯原子钟之间出现位移。”无痕说话恢复正常。
“时间势差？具体如何偏移，你快说说看。”思云对这个概念倒不陌生，只是对自己能遇见这种情况十分惊讶。
“等一下！你们两人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江汐月打断。
“你可曾听过到乡翻似烂柯人的典故？”
“嗯…未曾听过，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像一首古诗。”
“这是上古时期的一首诗，诗词典故是，有一位伐木的樵夫，一次上山采木，遇见山洞中两个对弈老伯。一时兴起，便站在旁边观看，等对弈结束，樵夫回到山下，却发现外面已经过去千年。自己熟悉的一切，都已沧海桑田，不复曾经。”
“竟然有这种事？一局对弈，最多也就三日，如何外面过了几千年？”
“这就是时间势差的体现。因为某些原因，不同地方，时间流逝的快慢是不一样的，势差是宇宙中普遍存在的现象。”
“遭遇甚是凄凉，这么长时间，他的子孙后代、亲邻近友，都已老去几世，怕已经无人认识他了吧。”江汐月感到难过。
思云突然想到，这个故事中的樵夫，不就是现在的自己嘛？自己也是从地下逃出，不知外面经历几时几世，如今孑然一人，再也没有从前的人记得他了。
不过比樵夫稍好一些的是，至少还有无痕，记得他过往的一切。
“咳咳...”思云赶紧把思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等等，除了觉得他可怜之外，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洞中时间这么慢，外界过的又是如此之快吗？”
“确实神奇，我听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说法，或许洞内就是仙境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怜的只是芸芸众人。所谓的时间势差，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江汐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无痕，你接着说吧。”
“系统中内置了两种原子钟，氢、铯两种原子的跃迁频率各不相同，当时间势差改变时，两种原子的跃迁频率会升高或者缩短。但是升高和缩短的程度不一，通过监测程度差异，就能确定时间势差的变化。根据测算，地牢内的时间流逝速度，是外界的百倍以上。”
这一说法，惊得思云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幸好江汐月眼疾手快，拽着思云胳膊，才把他拉回到马上。
“你没事吧？”江汐月关心的问道。“你说的倒是容易理解，但无痕说的太过深奥，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他的意思...就是公孙叶在狱中，真的衰老了，至少十年以上。”
“我听过一夜鬓白的故事，亦或许是公孙大人忧心过度，早生华发。”
“我倒希望如此，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只是，时间势差已经被监测到。”思云无奈的摇摇头。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说话呀，还是用我能理解的话，说说如何监测到？”江汐月满头雾水。
“无痕，你用通俗一点的话解释一遍。”
“做不到。无法使用比喻、隐喻、类比进行解释。”
“他在说什么？”江汐月的疑问有增无减。
“算了…还是我来解释吧。我们假定，每过十年，我的脸上会长出两条皱纹、而你会长出一条皱纹...”
“哼，你在咒我呢，一定要如此比喻吗？”江汐月抬手。
“这不是为了清晰易懂嘛。”思云笑笑，把她手放下。
“这个规律长久以来从未变过，直到有一天，我的脸上出现三条皱纹，而你的脸上出现两条皱纹。这说明什么？”
“说明已经过去二十年？不对呀…若是过去二十年，你应该有四条皱纹，为何只有三条？”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说明我们所处的时间，已经和原来的不同了。新的时间，让我们皱纹产生的速度，发生了改变。
在微观世界中，皱纹生长代表着微粒运动频率，原本十分稳定；若是遇到时间流逝变快、或者变慢，这种原本稳定的频率会发生变化，且变化幅度不同，就像你我皱纹生长的快慢不同一样。改变以纳秒级的频次发生，能够被先进的仪器监测到。”
“所以公孙大人，是真的比我们衰老了？”江汐月听懂了刚才的比喻。
“没错，若是再晚些，公孙兄可能就终老狱中了。”思云觉得时间更加紧迫。
“那我们得尽快救出公孙大人，不能让他在时间漩涡中白白耗费性命。”江汐月感叹。“原来九州大地，竟然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看来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说法，也并非臆想，而是确有其事。”
“汐月，你可知这御史台大牢，是何人何时所建？”
“我依稀记得，始建于穆公时代，距离现在，也就三十余年的时间。”
听到这，思云又开始冒冷汗了，这大牢建在时间流逝加速的地方，是偶然为之、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有意，那说明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人窥探到这个秘密。穆公又是如何发现此地，当今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思云又开始心慌起来，这个时代，似乎有着比他能看到的更多的秘密，正潜伏在暗处，时不时给他送个惊喜。
“你还好吧，怎么又满头大汗？”江汐月拿出手帕，凑近些给思云擦擦脸。“对了，既然有时间流逝更快之处，想必也有流逝更慢的地方，这么理解对吧？”
“答案是肯定的。流逝是相对概念，有快必然有慢。”思云点头。
江汐月沉思片刻，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好了，我没事。汐月、无痕，此事还需保密。”思云接过手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
“那是自然。”
......
几日后的夜晚，城郊西北，一处隐秘的山坳处。
在无痕的帮助下，陆思轩、景空带着公孙叶，从地道中钻了出来，无痕也随之挖塌地道，做好善后。
“如此幽长的隧道，想必动用了武库司不少人力、花费不少时日吧。”这一路钻出，公孙叶对隧道赞不绝口。
“可不是嘛。哥在三天前就让我等做好接应，务必保证公孙大人安全。”
“三天前…？这么短短，就挖出数十里的隧道？”公孙叶满脸不可置信。
“哥周边有精通遁地术之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陆思轩大大咧咧，全然没在意公孙叶惊讶的神情。
“公孙大人，走出山坳，往北走二百余步，就有马车接应了。此番送你去齐国与家人团聚，一路上景空大哥会陪着你。”
“公孙大人，陆公子吩咐过了，此番行程，由在下护送。”景空作揖。
“陆提司情深义重，自我被构陷之日，时时念及救我于水火，江姑娘及府上仆从，更是时常探望。此等恩情，形同再世父母，属下...无以为报。来世定当作牛作马，报此荣恩。”说罢，公孙叶向都城方向一跪，不停叩头。
“哎呀...公孙大人这是作何，我哥、我哥他不在乎这些礼节。公孙大人的心意，我回去定会转达。此后行程，公孙大人切记保重，身体要紧。”陆思轩赶忙扶起。
“陆家对我有恩，没齿难忘。”公孙叶摇晃着起来，向陆思轩作揖。“今后武库司二处，就仰仗小陆公子了。”
“公孙大人言重，有我哥安排，自然接好您的衣钵。”陆思轩笑笑。
“公孙大人，当前战事纷乱，我等宜尽快出发，免生枝节。”景空在一旁提醒。
“好，好，都依几位所言。”公孙叶千恩万谢。
景空搀扶着，几人快步向北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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