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天边还泛着鱼肚白，赵家村的妇女们就挎着竹筐，陆续走出临时棚屋，分散到缓坡周边的山林里挖野菜。
往日里，这附近还能挖到不少马齿苋、荠菜，勉强能凑够一家人的口粮。
可今日众人散开后，翻遍了每一片灌木丛，扒开层层落叶，只找到零星几株瘦弱的野菜，叶子发黄，看着就没多少水分。
张婶弯腰扒了半天，指尖只摸到几根细细的草芽，她直起身，抬手捶着发酸的腰，重重叹了口气：“野菜是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们都要饿肚子了。”
李嫂带着女儿蹲在不远处，女儿手里攥着半根皱巴巴的野菜，小嘴一瘪，哭闹起来：“娘，我饿，我想吃饼。”
李嫂连忙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乖，再找找，找到野菜回家煮野菜汤，加点盐就好吃了。”
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空空的竹筐，脸上满是无奈。
太阳渐渐升高，妇女们陆续返回缓坡，互相看着对方手里几乎空着的竹筐，脸上的疲惫渐渐被焦虑取代。
“附近能挖的都挖遍了，连草根都快被刨完了。” 一个妇女说道。
“再往深了走就是下河村划的地界，李伯特意叮嘱过不让咱们越界，不敢去啊。” 另一个妇女接口，语气里满是为难。
孩童们看到母亲空手而归，有的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喊着“饿”，妇女们只能一边安抚孩子，一边低声议论，气氛压抑得很。
这些场景，都被坐在棚屋旁歇着的壮丁们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下河村的方向传来说话声，两个婶子手里各提着几只山老鼠，山老鼠还在挣扎，活蹦乱跳的，显然是刚狩猎到的。
她们说说笑笑地往聚集地走，炊烟里飘来淡淡的肉香，和赵家村这边即将煮的野菜汤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家村的壮丁们眼睛瞬间亮了，有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赵二明往地上啐了一口，嘀咕道：“下河村天天有肉吃，咱们却只能挖野菜填肚子，他们的猎物，肯定是从那片陷阱林里逮到的。”
赵铁蛋立刻附和：“那片林子看着不小，里面的猎物肯定多，他们故意说有陷阱不让咱们进，就是想自己独占！”
“之前问二虎哥的事，他们就遮遮掩掩的，现在又藏着猎物不让碰，也太过分了。” 有个壮丁补充道，语气里满是不满。
壮丁们的情绪渐渐变了，从一开始的羡慕，慢慢转为愤愤不平，觉得下河村藏私，对那片被禁止进入的陷阱林，愈发觊觎起来，心里默认了里面有大量猎物的猜测。
赵五是赵二虎的堂弟，一直记挂着堂哥的失踪，心里本就对下河村不满。
听到众人的议论，他猛地站起身，攥紧拳头，语气激动地喊道：“凭什么他们能独占猎物？咱们三百多人天天饿肚子，他们却顿顿有肉吃！”
他走到人群中间，刻意拔高了声音：“我看那陷阱林就是个幌子，里面根本没多少陷阱，他们就是怕咱们进去抢了他们的猎物！”
“还有我堂哥二虎他们，突然失踪得无影无踪，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他们藏私的秘密，被他们灭口了！”
赵五的眼神里满是戾气，“现在他们把咱们困在这缓坡上，不让挖菜不让狩猎，就是想让咱们自生自灭！”
他伸手指向陷阱林的方向，语气煽动：“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闯进去看看！里面肯定有好多猎物，说不定还能找到二虎哥的线索！”
几个年轻气盛的壮丁被他说得热血上涌，纷纷点头：“五哥说得对！总不能饿着等死，闯进去拼一把！”
赵大门见状，连忙站起身劝阻：“别冲动！下河村特意提醒过里面有陷阱，万一出事怎么办？而且咱们寄人篱下，闯进去就是破坏规矩，传出去对咱们村名声也不好。”
“规矩能当饭吃吗？”
赵五立刻反驳，眼睛通红，“再饿下去，大人孩子都要撑不住了！下河村要是真有好心，就不会看着咱们挨饿，还把猎物藏起来！”
越来越多的壮丁围了过来，有人附和赵五，觉得该闯进去找条活路；也有人犹豫，怕真遇到陷阱，或者彻底得罪下河村。
现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两边各说各的理，争执不休。
“你不敢去我去！就算有陷阱，总比饿死强！”
赵五急了，抬手推了赵大门一把。
赵大门也红了眼，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你敢去就是害了全村人！下河村好意收留我们，咱们不守规矩，到时候他们把咱们赶出去，三百多人在山里无处可去，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两人越吵越凶，声音越来越大，引来更多村民围观。
棚屋周围很快聚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
妇女们抱着孩子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有人小声劝：“别吵了，都是一个村的，有话好好说。”
也有人私下议论：“其实五哥说得也有道理，天天挖不到野菜，孩子们确实饿得难受，就是闯进去太冒险了。”
孩童们被争吵声吓得缩在母亲怀里，不敢出声，紧紧抱住母亲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恐惧。
赵老实正在检查棚屋的茅草顶，担心漏雨，听到下面的争吵声，连忙从棚屋上下来，快步走到人群中，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吵什么！都给我停下！”
他的声音带着常年主事的威严，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赵老实走到赵五和赵大门面前，脸色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别在这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赵五抢先开口，把野菜难挖、大家天天饿肚子，下河村却独占猎物，陷阱林根本是藏私的幌子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还特意提到了赵二虎的失踪，认为下河村肯定有问题，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大门也补充了双方的争执点，强调闯林不仅危险，还破坏规矩，会让全村人陷入困境，反对冒然行动。
其他壮丁也纷纷插话，有人诉苦，说家里孩子已经饿了好几天，野菜汤根本填不饱肚子；有人担心里边真有陷阱，贸然进去会出事；还有人觉得下河村确实可疑，应该想办法弄清楚。
大家各说各的理，现场又变得有些嘈杂。
赵老实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听着众人的话，目光缓缓扫过围观的村民。
他看到妇女们脸上的焦虑，壮丁们眼里的不满，孩童们的怯懦，心里瞬间清楚了。
矛盾的根源，一是物资匮乏，大家快撑不下去了；二是对下河村的不信任，二虎的失踪和下河村的回避，让这份不信任越来越深。
沉默了片刻，赵老实突然提高声音，严厉训斥赵五：“赵五！你给我住嘴！闯林的话以后不准再提！”
他转头看向所有壮丁，语气沉重：“下河村收留咱们三百多人，给了咱们安身之处，已经仁至义尽！他们划清区域、提醒咱们陷阱林危险，是守规矩，不是藏私！”
“我今天把话说明白！”
赵老实竖起手指，一一列举，“第一，陷阱林确实危险，李伯说了，他们自己人都不敢轻易进，你们贸然闯进去，万一触发陷阱丢了性命，谁负责？家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
“第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下河村藏私，二虎的失踪也不能凭猜测就怪到他们头上！就因为饿肚子，就凭着几句猜测就闹事，是自毁生路！”
他盯着赵五，语气格外强硬：“我命令你，以后不准再煽动大家闯林，要是再敢提这话，就按村规处置，绝不姑息！”
赵五被训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不敢再吭声。
壮丁们虽然心里还有不满，但也知道赵老实说得有道理，贸然闯林确实风险太大，只能忍了下来，没人再敢提闯林的事。
赵老实见状，缓和了语气：“大家放心，我知道你们饿肚子，心里着急。我会找李伯好好谈谈，看看能不能协商一下，让咱们在他们指定的安全区域狩猎，或者一起找野菜，绝不会让大家一直饿肚子。”
听到村长这么说，村民们脸上的焦虑稍稍缓解，纷纷沉默着散开，回到自己的棚屋旁。
表面上，争执平息了，但壮丁们眼里未消的不满，对陷阱林的觊觎，还有对下河村越来越深的不信任，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已然生根，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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