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帮着村民检查完最后一处荆棘围栏，又叮嘱了守夜的注意事项，天已经擦黑了。
李伯攥着他的胳膊，再三道谢：“今天多亏你了，又是弄陷阱又是操心，不然我们这心里真没底。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要是有动静就喊我们！”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附和，眼神里满是感激，连之前有些拘谨的王婶，都抱着王小栓说了句“林默，明天再来时记得吃口热的”。
林默点了点头，没多耽搁：“你们也早点歇，守夜的别走神，有事明天再说。”
他背上弓箭，转身往桃花谷的方向走。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女孩的呼喊：“林默哥！等等！你等等！”
林默停下脚步，回头看。
只见一个女孩从棚子那边跑过来，跑得急，头发都散了，贴在汗湿的脸颊上。
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又破又脏，边角还挂着几根草屑，跑起来时，衣角晃晃悠悠，露出细瘦的胳膊和脚踝，一看就没吃饱过。
女孩跑到他面前，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向林默，眼里满是急切，还有点怯生生的。
“林默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走？”
女孩的声音带着点颤，还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我在这儿待怕了，晚上听着熊的动静就睡不着，每天就吃点野菜粉，我……我快撑不住了，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劈柴、洗衣、做饭都行，只要你带我走。”
林默皱了皱眉，看着女孩的脸。
女孩看着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年龄也比苏青、苏蓝还小一岁。
眉眼很顺，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挺的，脸型是小巧的鹅蛋脸，要是好好收拾一下，该是个清秀姑娘。
可现在脸色蜡黄，嘴唇干得起皮，脸上还沾着土，看着憔悴得很。
而且，随着女孩走近，一股馊味飘了过来，混着汗味和土味，是山里日子久了没洗澡、没换衣裳的味道。
林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点距离。
这半步的动作，女孩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瞬间白了，刚才还带着急切的眼神，一下子蒙上了层羞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掉下来。
“我……我知道我身上脏，有味道……”
女孩的声音更低了，头也垂了下去，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破布都快被她攥烂了。
“可是山里没水，也没干净衣裳，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点伤人，轻咳了一声，缓和了语气：“你先喘口气，我不是嫌弃你。”
他看着女孩的脸，之前只觉得憔悴得有些眼熟，这会儿凑近了，才彻底对上号。
是同村的张欣，住村东头，以前常跟着她娘去河边洗衣，偶尔还会帮着家里去地里拔草。
只是这阵子颠沛流离，人瘦得脱了形，才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张欣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才点头，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急切。
“林默哥，是我，张欣。我是苏婉姐的远房表妹，你忘了？以前在村里，我娘还带你家婶子去过我家借过锄头呢。”
林默点头，这些事他还有印象。
张欣家确实条件不好，男人早逝，就靠她娘俩种半亩薄田过活，苏婉嫁过来后，提过一嘴这是远房表妹。
当时她还小，只是同村住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没特意把亲戚这层关系挂在嘴边。
这阵子光顾着躲叛军、找安身的地方，也没顾上打听村里其他人家的情况，没想到她竟也跟着逃到了这儿。
他看着张欣，心里犯了嘀咕。
带她回谷吧，谷里现在住的人多，多一个也不算挤。
而且张欣看着瘦小，却也能帮着做些杂活，比如洗衣、喂兔子、打理菜地，正好缺人手。
可毕竟不熟，不知道她性子怎么样，会不会惹麻烦。
不带吧，她一个小姑娘，在这山里跟着乡亲们，早晚得被熊或者饥饿折腾垮。
而且还是苏婉的亲戚，真不管，回头苏婉知道了，怕是会心里不舒服。
毕竟自己带了好几个女人进谷里，她的亲戚却不肯带，也担心会让苏婉有一种自己不受重视的想法。
张欣见林默没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急得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更急切了。
“林默哥，我真的什么都会做！我在家就洗衣做饭，还会喂猪、种菜，你要是嫌我笨，我可以学，学东西快得很！”
“我不用你给我好衣裳好饭，只要能有口饱的，能住个安全的地方，不被熊吓着，我……我愿意做你的侍女，甚至……甚至做通房丫头都行！我把自己卖给你，不要钱，只要你能带我走！”
最后几句话，张欣说得又快又急，脸涨得通红，说完就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衣裳，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她心里早把尊严抛到脑后了。
在山洞里躲着的日子，每天听着熊的吼声，看着王小栓的伤，饿着肚子啃野菜，她早就怕了、饿怕了。
她知道做通房丫头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没名没分，可那又怎么样？
至少能吃饱，能住安全的地方，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等着熊闯进来，不用饿到眼冒金星。
林默听到通房丫头这四个字，心里确实动了一下，但不是因为男女那点心思。
张欣身上的馊味还飘在鼻尖，他根本没那想法。
他动的是另一个念头，这姑娘愿意把自己“卖”了，说明是真的想安稳下来，不会随便惹事。
要是签份卖身契，好歹也是个约束，她以后会更老实，不会泄露桃花谷的事，也能踏实干活。
就是不知道，这乱世，契约还有没有用。
谷里确实缺人手，多一个能干活的，大家都能轻松点。
而且是苏婉的远房表妹，多少沾点亲戚关系，总比找个陌生人放心。
林默盯着张欣，语气严肃起来。
“你说的‘卖’，是真的想清楚了？卖身给我，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得听我的话，不能随便跑，不能对外说家里的事，不管我让你做什么活，都不能抱怨。要是后悔了，或者犯了错，我可不会再留你，到时候就算我打死你理都在我这边，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带你回去，会给你饭吃，但前提是你得踏实干活，我家里不养闲人，更不养白眼狼。你现在要是反悔，还能留在这儿，要是跟我走了，就没回头路了。”
张欣听到林默愿意带她走，猛地抬起头，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却不是委屈，是激动。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
“我想清楚了！我不反悔！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抱怨，绝不跑！我不怕干活，只要能跟着你走，有口饭吃，有地方住，我就知足了！”
她说着，还想往地上跪，林默赶紧伸手拦住她：“别跪，不用这个。”
张欣停下动作，却还是激动得浑身发颤，抹了把眼泪，又怕林默变卦。
赶紧说：“林默哥，我现在就跟你走，我什么都不用带，就这一身衣裳，不占地方。”
林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天色，天黑透了山路不好走，得赶紧回谷。
他点了点头：“走吧，跟紧我，山路不好走，别摔了。”
张欣赶紧应了声“哎”，快步跟在林默身后。
离得不远不近，不敢跟太近怕林默嫌她脏，又不敢离太远怕跟丢。
走了几步，她又小声问：“林默哥，婉姐……婉姐在吗？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去？”
林默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她在，你是她表妹，她不会不喜欢你。等回去了，我跟她说一声，你好好跟她打招呼就行。”
张欣听了，心里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了些，紧紧跟着林默的身影，往桃花谷的方向走。
夜色里，两人的脚步声在山林里响起，慢慢消失在树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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