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厚重的合金门在方以岑面前滑开、闭合，发出沉闷的“嗡——”声，每一次都像在关上一重世界。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这里是507所，一个深嵌在山体心脏的钢铁巢穴。对于这种规模的保密项目，眼前的景象并未让方以岑太过惊讶，一切都在他疯狂的想象力预演之内。他只是……更饿了。
接待他的一男一女，男的被称作刘主任，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和蔼面具；女的叫姜芸，戴着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方博士，欢迎。”刘主任伸出手。
方以岑心不在焉地碰了一下，指尖冰凉，目光早已越过两人，贪婪地扫视着这个庞大空间。他打断了对方可能存在的任何客套话，声音因为压抑的激动而有些沙哑：“东西呢？视频里那个……青铜鸟，实物在哪儿？！”
刘主任和姜芸对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将军说的没错，是个疯子。
姜芸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别急，方博士。”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冷静，“在‘瞻仰圣物’之前，你需要先‘阅读经文’。否则，你无法理解你将要看到的神迹。”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方以岑感觉自己被钉在椅子上，灵魂被反复碾碎又重组。姜芸没提半个“神”字，她展示的，只是一份份冰冷到残酷的科学报告。
《“气”：一种新型生物能量场物理特性初探》
《论符文几何构型对“气”场频率的调制效应》
《“气”能量注入对金属晶格常数影响的微观分析》
……
每一个标题都像一记重锤。他看到了“气”的能量频谱图，看到了符文的转化函数模型，看到了金属晶格在“气”的作用下发生匪夷所思的重构……这完全是他知识体系之外的魔鬼低语。但他妈的……他能看懂！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图表，都遵循着最严苛的科学范式！这比直接告诉他有魔法还让他惊悚！
“不……这不可能！”方以岑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声音发颤，“这个转化模型……熵呢？熵减了！它违背了热力学第二定律！”
“是的，它‘看起来’违背了。”姜芸的回答平静得令人发指，“但后续研究表明，它只是在我们的三维观测尺度下呈现出熵减。我们推测，能量的损耗被交换到了一个我们无法观测的高维空间。”
高维空间……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进方以岑的天灵盖。他感觉一阵眩晕，不是比喻，是生理性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科技金字塔的塔尖，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塔基玩泥巴，而这群人，他妈的已经在塔尖上讨论怎么用泥巴捏个上帝了。
刘主任适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维过载：“理论看再多，不如亲眼一见。”
他们领着方以岑进入一个巨型机库。几十个形态各异的青铜造物静静矗立，飞鸟、走兽、人俑……像一支沉睡了两千年的军队。
方以岑的呼吸停了。他没跑，而是像一个最虔诚的朝圣者，一步步走向最近的一只机关猎豹。他的手颤抖着，不敢触碰，只是悬在半空，用指尖感受着那冰冷金属外壳上完美的肌肉弧线和力学结构。这不是工业品，这是神造的艺术。
“秦政。”刘主任对着通讯器喊了一声。
片刻，一个穿着普通工装的年轻人从机库深处走了过来，看着二十出头，眉眼干净。“主任。”
“这位是方以岑博士，新来的总工。”刘主任介绍道，“这位是秦政，项目的核心。”
方以岑的视线像粘在猎豹身上一样，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秦政，让他开开眼。”刘主任笑道。
“好嘞。”年轻人应得爽快。
秦政走到机关猎豹旁，随手把手掌按在它背上。方以岑立刻像被磁铁吸过去一样，凑到跟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他想看清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招。没有外部电源，没有遥控器，他要怎么启动？
秦政只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嗡——
一声极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方以岑看见，那只手掌下，猎豹体表古朴的纹路……亮了！那些根本不是装饰！它们是……线路！一套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回路，正以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被点亮！
“咔……咔哒。”
死物般的关节开始舒展，发出清脆的机械咬合声。下一秒，猎豹那双宝石眼珠“倏”地亮起红芒！
它活了。
它流畅地站起，抖了抖金属皮毛，迈开步子。没有电机轰鸣，没有液压噪音，只有金属足爪踏在地面上的清脆回响。那不是程序的模拟，不是机械的复刻，那是一种……捕猎者独有的，充满力量与优雅的生命感！
“能量源！”方以岑的声音嘶哑，一把抓住秦政的胳膊，指甲掐得死紧，“它的能量源是什么？内置核电池？还是……”
“我啊。”秦政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
“你？”方以岑大脑宕机了一瞬，“……什么意思？”
秦政没多说，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一小团乳白色的光晕凭空浮现，像一个微缩的星云，缓缓旋转。
方以岑的目光被那团光彻底钉住。他感受不到温度，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撕裂钢铁的恐怖能量。“这……这是什么？约束态等离子体？某种球状闪电？”他用尽毕生所学，也找不到一个能定义眼前之物的词汇。
“我们叫它，‘气’。”姜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在宣告一个新纪元的到来，“一种可控的生物能量场。它，是能源。”
她指着猎豹腿部一闪而过的亮纹：“那些‘符文’，是执行机构，直接将‘气’转化为动能。”
最后，她看向秦政：“而他，或者说他的‘意志’，是中央处理器和控制信号。”
能源……执行机构……cpU。
气……符文……意念。
科学与神话的词汇在方以岑脑中猛烈对撞，炸成一片混沌。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一个冰冷的机关人俑，才没瘫倒在地。那由代码和公式铸就的唯物主义大脑，在这一刻，被这三柄重锤砸得粉碎。
他以为自己是来搞尖端科技的。
搞了半天……他妈的是来修仙的？！
他看着掌心托着“星云”的秦政，又看着那只活过来的青铜猎豹，脸上的茫然、崩溃、荒诞……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最终，一切都凝固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烧穿理智的狂喜！
物理的尽头是神学……
这句被他嗤笑了半辈子的话，原来不是玩笑，是他妈的终极真理！
他不是来给机器写代码的。
他是来……给神话编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以岑突然爆发出神经质的大笑，笑声在机库里激起空旷的回响，“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公牛般冲到刘主任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双眼亮得吓人，几乎是在咆哮：
“权限！把所有关于‘机关术’的资料都给我！团队！把整个基地的工程师都调给我！”
“我要造的不是机甲！我要造的是‘兵魔’！是‘神’！”
“我要亲手！把神话！铸成钢铁！”
刘主任看着眼前这个彻底疯魔的科学家，脸上那副和蔼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股疯劲。他们的“兵魔”项目，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领航员。
他用力拍了拍方以岑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
“欢迎来到新时代，方博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欢迎来到……神话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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