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三号前进基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稀疏的灯火和严密的巡逻下，维持着表面的宁静。
然而，星火驻地内那无声却坚定的运作，以及高层之间暗流涌动的博弈，都让这宁静显得格外脆弱。
林曦在静室中已闭关半日。
他周身气息内敛，如同古井无波，但意识海深处，《曦皇经》符文与那枚被层层封印的“方舟”坐标正在进行着极其复杂而危险的交互。
他像是一个最高明的密码破译师，小心翼翼地剥离着坐标外层可能存在的陷阱和后门，试图触及核心的真实信息。
就在这时，他闭合的眼睑微微一动。
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早已覆盖了整个驻地乃至周边广阔区域。
一道隐晦却带着独特官方印记的能量波动，正悄然接近驻地，避开了主要的巡逻路线，目标明确地指向他所在的静室。
来者只有一人，实力……魂光境中期。
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审慎的收敛。
林曦心念微动，静室的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
片刻后，一个穿着G.E.L.F.高级军官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儒雅中带着一丝刚毅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他肩章上的将星显示其地位不凡，但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倨傲，只有一种复杂的凝重。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微微躬身，声音平和：“G.E.L.F.总部特使，参谋长联席会议高级顾问，杨振华，冒昧深夜来访，恳请与曦皇一晤。”
林曦依旧盘坐，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开口：“进。”
杨振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静室。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林曦周身隐约流转的淡金色光晕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得他面容模糊，气息如渊。
杨振华没有在意这略显失礼的待遇，他目光扫过简陋的静室，最后落在林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体内蕴藏的力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又似深不见底的海洋，远远超出了常规魂光境乃至法相境的范畴。
“曦皇阁下。”杨振华开门见山，语气诚恳。
“我代表总部长老会，以及一部分仍致力于人类延续的同僚而来，并非为了王明之事。”
林曦终于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在黑暗中如同晨星，平静地看向杨振华：“是为了‘方舟计划’？”
杨振华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尽管早有预料林曦可能知晓一些内情，但如此直接地被点破，还是让他心中凛然。
他苦笑道：“看来，阁下的收获，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叹了口气，决定坦诚一部分真相：“是的，‘方舟计划’。这是G.E.L.F.成立之初，最高机密中的机密，甚至……在很多总部高层眼中，它也是一个禁忌。”
“说。”林曦言简意赅。
杨振华找了块干净的蒲团坐下，面对着林曦，神情变得严肃而……带着一丝追忆和痛楚。
“天隙事件爆发，全球秩序崩溃，人类面临灭绝危机。在最初的混乱中，G.E.L.F.的前身，由各国最顶尖的科学家、部分军方领袖和政要组成的‘全球紧急应对小组’，提出了两个核心应对方案。”
“其一，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建立幸存者基地，收拢人口，研究妖灵和妖兽，培养封妖师，试图在废墟上重建文明。这一派，被称为‘重建派’，或者‘现世派’。”
“而另一个方案，”杨振华的声音低沉下来。
“就是‘方舟计划’。由当时最具威望，也最具争议的几位天体物理学家、生物基因学家和神秘学家主导。
他们认为，天隙事件并非偶然，而是某种宇宙级灾难的前兆，或者……是某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的‘筛选’。”
“他们认为，固守地球，等待人类的只有毁灭。
唯一的生路，是集中所有资源，建造一艘或者多艘能够跨越星海、寻找新家园的‘方舟’，保留人类文明的火种。这个计划，被称为‘逃亡派’的核心。”
林曦静静地听着，这些信息与他之前的推测部分吻合。
杨振华继续道：“计划初期，双方虽然理念不同，但目标一致，尚且能合作。
‘方舟计划’获得了大量资源倾斜，尤其是在能量科技、空间跳跃理论以及……生命保存和延续技术方面，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是，分歧很快就出现了，并且无法调和。
‘重建派’认为，放弃绝大多数人，只带走少数‘精英’是背叛人性，而且星际航行风险未知，无异于自杀。
而‘方舟计划’的领导者们，则变得越来越……偏执。
他们认为普通人是累赘，只有经过‘优化’的基因和与妖灵高度契合的个体，才有资格登上方舟。”
“大约在两年前，矛盾彻底激化。
‘方舟计划’的核心团队，带着他们所有的研究数据和部分极端支持者，以及……他们利用基因技术和妖灵契约秘密培育的‘新人类’，叛离了G.E.L.F.，消失无踪。
他们带走的不只是技术和人才，还有当时最为先进的、半成品的‘主脑’人工智能控制系统，以及……关于‘源初神骸’的部分研究资料。”
林曦眼神微凝：“源初神骸？”
杨振华沉重地点头：“是的，那是天隙事件后，在全球不同地点发现的、蕴含着难以想象法则力量的古老遗骸。
编号07只是其中之一。
我们怀疑，‘方舟计划’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逃离地球，他们可能想利用‘源初神骸’的力量，去做一些……更加疯狂的事情。
比如，创造一个完全由他们控制的‘新世界’，或者……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神’。”
“你们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林曦问。
杨振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和愤恨：“不知道。
他们隐藏得极深，而且技术远超我们。
我们只知道他们自称‘方舟’，其人工智能核心被称为‘主脑’。
这些年来，我们偶尔能发现他们活动的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一些前哨站，或者被他们改造控制的区域，就像您遇到的那样。
但他们真正的核心基地，我们一无所知。”
他看向林曦，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曦皇阁下，我今夜前来，并非以官方身份施压，而是以一个仍然相信人类应该团结求存的老人身份，请求你的帮助。”
“ ‘方舟计划’是我们全人类的威胁。
他们视旧人类为淘汰品，为了他们的‘完美新世界’，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任何阻碍。
他们的技术、他们的理念、他们的力量，都极其危险。我们G.E.L.F.内部，重建派虽然占据主流，但方舟派的同情者、被他们渗透的成员，甚至是一些妄图与他们合作获取技术的野心家，依然存在，使得内部局势错综复杂。”
“我们无法信任所有人，甚至无法确定最高层是否绝对干净。”杨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
“但我们知道，你，曦皇林曦，你与‘方舟’已经正面交锋过，你拥有他们觊觎又忌惮的力量，你走的是一条全新的、不属于任何旧有体系的道路。你是目前最有可能，也最不应该被‘方舟’拉拢的人。”
林曦沉默了片刻，静室中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林曦问。
“合作。”杨振华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上下级的命令，而是平等的合作。共享关于‘方舟’的情报，在他们造成更大破坏之前，找到他们，阻止他们。G.E.L.F.会尽一切所能，为你提供所需的资源、情报和……一定程度内的行动自由。”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在我以及我所代表的这一派系能力范围内，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官方层面的蠢货，去打扰你和‘星火’。
并且，我们会尽力为你顶住来自内部其他派系，比如那些亲近日冕集团或者有其他私心的家族的压力。”
这几乎是将一部分底牌摊开了，显示了极大的诚意。
林曦看着杨振华，这位高级顾问的眼神坦荡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话语基本属实，至少代表了G.E.L.F.内部一部分真正忧心人类命运的人的态度。
但是……
“合作，可以。”林曦缓缓开口，“但前提是，你们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阁下请讲。”杨振华精神一振。
“第一，关于‘源初神骸’的所有非核心机密资料，尤其是编号07之外的其他神骸信息，对我开放。”林曦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本质的秘密。
杨振华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可以！我会尽快将权限内能调阅的所有资料送来。”
“第二，”林曦目光锐利起来，“我要知道，G.E.L.F.内部，目前对‘方舟计划’态度暧昧，或者有明确合作倾向的高层名单。以及，日冕集团与‘方舟’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杨振华脸色微变，这个要求极其敏感，几乎是要他进行内部清洗的投名状。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一咬牙：“名单我可以给你，但需要时间核实，而且不能保证完全准确。至于日冕集团……我们怀疑他们与‘方舟’有技术往来，但没有确凿证据。”
“可以。”林曦接受了这个回答。
“第三，”林曦站起身，走到静室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在我需要的时候，G.E.L.F.需要无条件为我提供一次最高级别的支援，包括但不限于情报、物资、以及……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配合我的行动。”
杨振华深吸一口气，这个条件更加宽泛，也更具风险。但他明白，这是获得林曦合作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代表我所在的派系，同意。”他郑重承诺。
林曦转过身，看向杨振华：“记住你们的承诺。若有一日，我发现你们有所隐瞒或背叛……”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骤然降临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让杨振华这位魂光境中期的强者也瞬间汗毛倒竖，仿佛置身于万丈深渊之畔。
“不敢！”杨振华连忙躬身。
威压散去，林曦恢复平静：“你可以走了。资料尽快送来。”
杨振华如释重负，再次躬身行礼，悄然退出了静室，融入夜色之中。
静室内，林曦重新盘膝坐下。
与G.E.L.F.内部这一派的合作，算是初步达成。
这能为他省去不少麻烦，也能获得更多关于“方舟”和“源初神骸”的信息。
但他从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
“方舟……主脑……源初神骸……”他低声自语，眼神深邃。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不要来挡我的路。”
“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的‘方舟’，打成废铁。”
他闭上眼，心神再次沉入对空间法则和那枚坐标的探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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