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猿呓语·心魔劫
定场诗
魔自心头生，妄从执念起。
斩妖先斩己，方见新天地。
官道绕过一片迷雾沼，沼泽里的黑水泛着幽绿，浮着半截腐烂的木牌，上面“忘忧乡”三个字被泡得发胀，笔画扭曲如蛆，像在水里蠕动。
沼面上飘着层层叠叠的荷花，花瓣艳红得刺眼，凑近了看，每片花瓣的纹路里都嵌着细小的人脸——是孩童的，闭着眼睛，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仿佛沉醉在无尽的美梦之中。
队伍里的后生突然停下脚步，眼神迷离地朝着沼泽走去：“是忘忧乡！传说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妖怪，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杀妖，再也不用流血！”
他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脚步轻飘飘的，像被抽走了魂魄——这是最可怕的诱惑，神佛的谎言、皇权的压迫、妖物的吞噬，都不及这“无忧无怖”的虚妄，能轻易勾走人的心神。
猴子金箍棒往地上一拄，金光刺破迷雾：“忘忧？我只看见沼底的怨气，比鬼市的毒雾还沉，比镇妖塔的妖气还烈。”
沼泽中央的小岛上，隐约有座木屋，屋前挂着一串风铃，铃舌是透明的，竟是用孩童的眼泪凝固而成，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听得人心里发暖，却又莫名发酸，像是要忘记所有的仇恨与痛苦。
一个穿素裙的女子从木屋里走出，步态轻盈，笑容温婉，手里捧着一碗荷花羹：“诸位一路辛苦，喝碗羹汤歇歇脚吧。这忘忧乡，能让你们忘记所有的伤痛，从此无忧无虑。”
荷花羹泛着淡淡的香气，羹里浮着几颗莲子，竟是透明的，里面嵌着孩童的笑脸，女子的素裙上绣着无数朵荷花，每朵荷花的花蕊里，都藏着一个细小的魂珠，正是那些被诱惑来的人的魂魄。
“无忧无虑？”我握紧铁刀，刀锋映出女子眼底的幽光，“沼底的白骨，花瓣里的人脸，都是被你勾走魂魄的人！所谓忘忧，不过是让我们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供你吸食精气！”
女子的笑容瞬间僵住，素裙无风自动，花瓣里的人脸突然睁开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风铃的叮当声变得尖锐，像无数把小刀，刮着人的耳膜，沼泽里的黑水开始沸腾，冒出无数个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着不同的美梦：农夫的田地、读书人的功名、妇人的孩子……
“世人皆苦，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解脱！”女子的声音变得尖利，手里的荷花羹化作无数道红光，朝着我们射来，“忘记仇恨，忘记痛苦，难道不好吗？你们这些疯子，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杀妖，非要活得这么累！”
红光落在地上，化作一个个虚幻的场景：我看见村里的疯子没有被打死，族长没有吃人，所有的孩子都能平安长大；猴子看见他没有被压在五行山下，没有西天取经的磨难，自由自在；百姓们看见没有妖怪，没有献祭，只有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这不是解脱，是逃避！”猴子嘶吼着，金箍棒金光暴涨，砸向虚幻的场景，“没有经历过痛苦，怎知平安的珍贵？没有斩过妖，怎会有真正的无忧！”
金光刺破虚幻，场景瞬间崩塌，露出底下的真相：农夫的田地被妖怪烧毁，读书人的功名是用孩童的血换来的，妇人的孩子早已化作沼底的白骨，那些看似美好的画面，不过是女子编织的谎言，用来麻痹人心的毒药。
女子的身体突然暴涨，素裙裂开，露出青黑色的皮肤，背后长出无数只手臂，每只手臂都抓着一个魂珠，魂珠里的魂魄发出绝望的哭嚎：“我不甘心！我只是想给世人一个美梦，为什么你们非要戳破它！”
她的头颅化作一朵巨大的荷花，花蕊里是一张狰狞的脸，正是无数个被诱惑来的人的面容叠加而成，声音混杂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哀嚎，听得人肝肠寸断。
“美梦？你给的不是美梦，是让他们放弃反抗的枷锁！”我挥刀砍向她的手臂，铁刃切开皮肤，黑血喷溅而出，溅在荷花花瓣上，花瓣瞬间枯萎，“这世道的痛苦，不是靠忘记就能消失的；这世上的妖怪，不是靠逃避就能躲开的！”
百姓们纷纷清醒，眼神里的迷茫被坚定取代，农夫的锄头砸向女子的手臂，裁缝的剪刀剪断缠绕的魂珠，老秀才的毛笔蘸着黑血，在沼泽的黑水上写下“忘忧即忘本”四个大字，字迹刚落下，黑水便沸腾得更剧烈了，无数个魂魄从沼底爬出来，朝着女子扑去，他们不再沉迷于美梦，而是带着愤怒和不甘，要讨回自己的性命。
猴子的金箍棒狠狠砸向女子的头颅，金光穿透荷花，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抽搐着，慢慢倒在地上，青黑色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的无数发丝和碎骨，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汁，渗进沼泽的黑水之中，只留下那些魂珠，在月光下化作点点白光，朝着远方飞去，像是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沼泽里的迷雾渐渐散去，黑水变得清澈，荷花枯萎，露出底下的白骨，层层叠叠，像一座小山，每具白骨的手里，都攥着一朵枯萎的荷花，像是在诉说着他们被诱惑、被吞噬的命运。
我们在沼泽边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的白骨安葬，立了一块石碑，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行血字：“心魔不除，妖永不灭；执念不斩，忧永不消。”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有之前沉迷于美梦的百姓，有觉醒的魂魄所化的虚影，他们都曾被虚妄的幸福诱惑，曾差点放弃反抗，如今都成了最坚定的疯子。
队伍继续前行，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清冷而有力量。
定场诗的余音在风中回荡，心魔藏妄，美梦有毒，可只要还有清醒的疯子，还有敢直面痛苦的灵魂，这吃人的世道，便终有崩塌的一日。
我握紧手中的铁刀，刀身的缺口越来越多，却越来越锋利，它不仅斩过妖，更斩过我心中的迷茫和逃避，是一把劈开黑暗、也劈开虚妄的钥匙。
猴子的金箍棒金光闪闪，映着月光，映着百姓们的笑脸，映着这注定要用鲜血和勇气浇灌的光明之路。
风卷着枯萎的荷花花瓣掠过脸颊，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血腥味，却不再让人作呕，反而让人无比清醒——我们是杀妖的疯子，是戳破谎言的疯子，是敢于直面痛苦、永不逃避的疯子。
这条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沼泽的黑水变清，直到所有的人心都不再被心魔蛊惑，直到这吃人的世道再也生不出虚妄的美梦，直到每一个人都明白，真正的无忧，是靠自己的双手斩出来的，真正的幸福，是靠自己的勇气拼出来的，直到每一寸土地都浸着自由的光，每一颗人心都装着不屈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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