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寨，议事厅。
陈海看着姜涛派人送回来的密信，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那封厚厚的信里，是姜涛对鄠县乃至周边局势的详细分析。
官军主力撤回西安府后，因为金秋各项灾情严重，以至于多地粮食大幅度减产甚至是绝收，所以就是连流寇都是抢无可抢。
因此，闯王高迎祥、老回回马守应、八大王张献忠、一字王、撞天王等部裹挟几十万流民再次东出潼关进入河南，明总兵左良玉、祖宽两部相隔七十余里尾随。
朝廷眼看着陕西这边的流寇未平，反而更加猖獗，便任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地军务。
除此之外，姜涛还提醒他，如此境地，李自成、过天星等部，很可能再次从庆阳府进入西安府境内搜刮，让其做好应对的准备。
一个虚弱、混乱的关中，正是他趁势而起的最好舞台。
而那封薄薄的信，则让他陷入了沉思。
“主公，”一旁的宋献策也看完了信，捋着胡须道，“这个陆家商人，倒是有些眼光。土豆和辣椒，若真能打开江南的市场，对我等而言，无异于找到了一座金山。”
陈海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没有说话。
卖，还是不卖？
土豆，是他未来的战略根基。
辣椒，则是他手中一张独一无二的王牌。
最关键的是，这两种作物不同于其他物件，是能够扩散种植的粮食。
就这么轻易地卖出去，怕不是用不了多久，等到明年开春就会有人种植。
可若是不卖，陈家寨又该如何建立向外扩展的交易渠道？
而且，银子。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扩充军队，招募工匠，炼更高的铁，制造更高的火器，这些都需要海量的真金白银。
而眼下这个陆家商人，就是一条送上门来的财路。
“献策，你怎么看？”陈海抬起头。
宋献策沉吟片刻，道：“主公，学生以为，可以卖，但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卖。”
“哦？说来听听。”
“可以与之合作，我们来提供附加条件的货源，然后由他们负责售卖。土豆的话，我们就直接包办厨房，辣椒直接过油后贩卖，这样一来，就算有所泄露，也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情了。”
宋献策眼中闪着精光。
“到时候就算让他们拿到一两个种子，又能如何？”
“等他们能产出足够使用的量，怕是都要两三年之后。”
陈海闻言点点头，作物这种东西，早晚要有一天会泄露出去，想要一直垄断的可能性为零。
毕竟陈家寨一千多人在，藏起来一粒芝麻大小的辣椒种子，谁能看见。
所以，宋献策的想法是对的，在其彻底扩散种植前，将其利益最大化才是对的。
“好，就按先生的想法来办。”陈海当即拍板，心中的疑虑一扫而空。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了两步，一个新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传令下去，让人去库房清点土豆，明日一早，装满两车，送往鄠县。”
送信的那名探子躬身应是。
陈海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稳而有力：“明日，我也同去。”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是一愣。
宋献策最先反应过来，微微蹙眉：“主公，您是千金之躯，鄠县城中鱼龙混杂，此行是否……”
“无妨。”陈海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我们陈家寨的第一笔大生意，也是我们伸向外界的第一只手，我必须亲自去看看。姜涛在前面冲锋陷阵，我这个做主公的，也该去给他撑撑场子。”
他的眼神锐利，扫视着在场的几个心腹。
“罗虎！”
“在！”
一直闷声不响站在角落的罗虎猛地挺直了腰杆，像一头被唤醒的猛虎。
“你点一队亲兵，二十人，明日随我一同出发，押送物资。”
“是！”罗虎的回答干脆利落，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兴奋。待在山里练兵固然痛快，但哪有跟着主公出去办事来得威风。
“赵老四，宋先生。”陈海又转向另外两人。
“末将在！”
“我不在寨中这几日，寨内军务，由赵老四你全权负责，操练不可懈怠。内政民生，则全权托付给先生。”
赵老四撇了撇嘴，没能跟着出去让他有些不爽，但还是瓮声瓮气地应下：“主公放心，谁敢偷懒，俺扒了他的皮！”
宋献策则抚须一礼：“主公且宽心前去，寨中但有学生在，必保万无一失。”
诸事议定，众人散去，整个陈家寨的机器，开始为了主公的第一次“远行”而悄然运转起来。
……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山谷中已是人声鼎沸。
两辆结实的双轮马车停在校场中央，二十名精挑细选的战兵，身着统一换上一身短打的下人装扮，分列马车两旁。
尽管换了身装扮，但就这气势也是能看出明显不是普通人。
罗虎同样一身劲装，但腰间那柄比常人长刀宽厚一倍的斩马刀，便足以说明一切。
陈海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袍，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看上去就像个富家翁的管事，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沉稳与锋芒，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主公，都准备好了。”罗虎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陈海点点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山谷的出口。
那里，晨雾缭绕，通往山外的道路若隐若现。
这条路，是他带着一千多人杀出来的求生之路。
而今天，他要顺着这条路走出去，为这一千多人，也为自己，走一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争霸之路。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姜涛那名精干的探子翻身上马，在前引路。
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鞭。
车轮滚滚，碾过山寨的土地，朝着那片未知的、充满了机遇与危险的世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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