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遁空真意，绝处逢生
冰冷的夜风如同刮骨钢刀，撕扯着陆昭背后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踉跄的迈步，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汹涌的血流。那侵入体内的“冥煞死气”如同活物，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冻结他的气血，与他的修为激烈对抗，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力量。
视线阵阵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断试图淹没他的意识。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以及秦老板被扛在肩上发出的、压抑痛苦的闷哼。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他咬碎舌尖，凭借剧痛刺激着最后一丝清明，拼命催动丹田内那仅存的、微弱的气流，对抗着死气，支撑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丛生的野地里奔逃。
身后，邪教徒的呼喝声和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越来越近。【灵觉警示】早已因神魂和能量的双重透支而失效，他只能凭借模糊的听觉和本能来判断追兵的位置。
“在那边！他跑不了多远！” “血迹！跟着血迹追！”
冰冷的狞笑声随风传来，如同地狱的召唤。
这样下去不行！带着秦老板，目标太大，血迹更是无法掩盖的指路明灯！迟早会被追上！
必须想办法……必须……
他的目光扫过前方。那里是一片地势略高的乱石坡，坡下似乎有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什么野兽废弃的巢穴，又或是年久失修的排水涵洞。
赌一把！
他用尽最后力气，冲向石坡，踉跄着滚入那藤蔓之后的黑暗洞穴之中！
扑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洞穴不深，勉强能容纳几人，弥漫着一股土腥和腐叶的气息。
“唔……唔……”秦老板发出焦急的声音。
陆昭艰难地翻身，扯掉他嘴上的胶带，又用那根染血的精铜棍勉强割断他手腕上的绳索。
“小陆！你……”秦老板得以自由，立刻看向陆昭，尤其是他背后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声音瞬间哽咽，老眼之中满是震惊与痛惜。
“别说话……躲好……”陆昭声音嘶哑微弱，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他挣扎着坐起，面朝洞口，将秦老板护在身后最深处的阴影里。
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到了坡下！
“血迹到这就没了！” “肯定躲在这附近！搜！”
火光闪烁，人影幢幢，邪教徒们已经开始搜索乱石坡。
完了……
陆昭的心沉入谷底。洞口的藤蔓并不足以完全遮蔽，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再战，更别提保护秦老板。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上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绝不甘心！
他的意识因失血和死气侵蚀而开始涣散，脑海中无数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得到古书时的惊喜，初次引气入体的激动，卜筮反噬的痛苦，黑市夺宝的惊险，码头邪祭的恐怖，还有刚才那千钧一发的【小遁空符】……
【小遁空符】……空间扭曲……
那并非完美的瞬移，而是视觉与感知的欺骗，是极短距离内空间规则的微弱干涉……
干涉……规则……
古书传承中，那关于“遁”字的零星记载碎片，如同星辰般在即将黑暗的识海中亮起：
“……遁者，非仅匿形，乃避实就虚，契合天地，游弋规则之隙……”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是为生机……” “……气贯百骸，意合虚空，身非实有，步蹑星斗……”
这些之前无法完全理解的玄奥口诀，在此刻生死一线的巨大压力下，在与死神贴面共舞的极致体验中，如同被雷霆劈开迷雾，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遁！不仅仅是逃跑！是融入，是契合，是于绝境中抓住那“遁去的一”，是于规则之中寻找到那一线变数和生机！
不需要完整的符箓！不需要特定的材料！
自身之气，天地之机，意念之引，便是最好的媒介！
一股明悟如同清泉，瞬间浇灌在他即将干涸的心田！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有绝望和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疯狂！
追兵已经发现了藤蔓后的洞穴，狞笑着拨开藤蔓，火光和兵刃的寒光即将探入！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
就在这最后的刹那——
陆昭动了！
他没有试图起身，没有试图攻击，甚至没有试图防御！
而是将体内最后那丝微弱的气流，以一种完全违背常规的方式，不再用于对抗死气，也不再用于强化肉身，而是全部灌注于双腿的特定细微经脉，同时意念高度集中，观想自身化为虚无，融入周围的空间波动，脚步依照脑海中那幅残缺的星斗方位图，在地上极其怪异地、轻微地一搓一扭！
并非移动，而是一种震颤，一种共鸣！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的空间涟漪，以他双脚为中心，骤然荡漾开来！
下一刻，在秦老板瞪大的双眼注视下，在那些邪教徒惊愕的目光中——
陆昭和他身后的秦老板，两人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猛地扭曲、模糊、黯淡下去！并非隐形，而是存在感骤然降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仿佛化为了洞穴阴影的一部分，与周围的岩石、黑暗、气息彻底融为了一体！
甚至连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呼吸的气息、乃至血液的腥味，都被这股奇异的空间涟漪所扭曲、遮蔽！
“嗯？人呢？！” “刚才明明在这里！” “见鬼了？！”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邪教徒举着火把和兵刃，愣在洞口，脸上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火光扫过洞穴，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石壁和潮湿的地面，仿佛刚才看到的人影只是幻觉！
“怎么回事？！”后面的“巡河卒”推开手下，挤到洞口，兜帽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洞穴。他那强大的灵觉如同雷达般反复扫过，却同样只能感受到一片空洞的死寂，以及一丝极其微弱、正在迅速消散的空间扭曲的余韵！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怒：“空间之力？！又是空间之力？！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中了冥煞气，应该油尽灯枯才对！”
他不信邪地猛地一挥手，一股磅礴的死气轰入洞穴，将地面炸出一个浅坑，碎石四溅，却依旧空无一物！
“搜！给我把这片地翻过来！他们一定用了什么秘法藏起来了！跑不远！”“巡河卒”暴怒地咆哮，声音中却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疑和……忌惮。
邪教徒们不敢怠慢，立刻以洞穴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搜索起来，呼喝声、劈砍草丛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个浅陋的洞穴最深处——
陆昭紧紧靠着秦老板，两人如同化为了两块没有生命的岩石，连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滞。
陆昭的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之中再次溢出鲜血，身体冰冷得吓人。强行催发这超越自身极限的、领悟而来的遁空真意，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神魂如同被寸寸撕裂，那冥煞死气更是趁机疯狂反扑。
但他死死咬着牙，维持着那玄而又玄的、与周围空间微弱共鸣的状态，不敢有丝毫松懈。
秦老板屏住呼吸，老眼之中充满了震惊、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的、超越常理的一切，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面的搜索声逐渐远去，邪教徒们似乎扩大了范围，并未在近处发现任何痕迹。
“巡河卒”那冰冷强大的气息也在洞口徘徊了许久，最终似乎确认目标真的诡异地消失了，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怒火，低吼着下令：“撤！他们肯定用了代价极大的遁术，通知其他‘巡夜人’，封锁周边所有区域，一寸寸地给我找！他们撑不了多久！”
脚步声终于彻底远去，周围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许久，直到【灵觉警示】确认附近再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和窥视感，陆昭那紧绷到极致的心神才猛地一松。
噗——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黑红色的淤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小陆！小陆！”秦老板急忙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感受到那微弱的几乎消失的脉搏，老人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他看了看洞外漆黑的夜色，又看了看怀中生命垂危的陆昭，花白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救人！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昭放平，深吸一口气，那双平日里只会摩挲书页、清理灰尘的手，此刻却稳定有力地撕开了陆昭背后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露出了那狰狞可怖、被灰黑色死气缠绕的伤口。
秦老板的瞳孔微微一缩，低声自语：“好阴毒的冥煞气……这帮地府的鬣狗，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他的语气，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书店老板，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厌恶和一种……仿佛早已见识过般的冷静。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竟然缓缓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却纯正平和、带着淡淡书卷墨香的白色毫光！这毫光与陆昭修炼的气流、与邪教徒的死气都截然不同，更接近于一种温养多年的、精神层面的力量。
他将那凝聚着白色毫光的指尖，缓缓点向陆昭伤口处死气最浓郁的地方！
嗤……
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清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
那顽固霸道、不断侵蚀生机的灰黑色死气，在遇到那白色毫光时，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微微退缩、消融了一丝！
有效！
秦老板眼神一凝，精神更加集中，指尖白色毫光稳定输出，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驱散、净化着那阴毒的死气。
这个过程显然也极其耗费他的心神，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但他依旧坚持着，目光专注而沉稳。
夜色深沉，荒郊洞穴之中，一老一少，一个昏迷垂死，一个倾力相救。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死气的阴冷，以及那淡淡却坚韧的、如同墨香般的纯正能量波动。
远处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透这咫尺之间的生死挣扎。
而关于这位看似普通的书店老板的秘密，也在这绝境之中，悄然揭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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