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黄泉遗典，大恐怖
书店最深处的阴影里，尘埃在从高窗漏进的稀薄光柱中缓缓浮动。
陆昭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几本叠放在最底层的、封面几乎腐烂的线装书。指尖触碰到那本暗黄色无字薄册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心弦被拨动的共鸣感，顺着【芥子灵犀术】的灵觉丝线，清晰地传递回他的识海。
就是它！
与那“碎木炭”同源的、沉滞而古老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无比真实！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几乎停滞。强压下立刻将书抽出来的冲动，他维持着擦拭书架的姿势，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视四周。
秦老板还在远处的茶座旁专注地清理一本画册，似乎并未留意这边。【灵觉警示】也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机会稍纵即逝！
他不再犹豫，身体微微侧倾，利用书架和推车的遮挡，手指如同灵蛇般探入书册缝隙，精准地捏住那本暗黄色薄册的书脊，极其迅速而又轻巧地将其抽了出来，看也不看便塞进了宽大工装服的内袋里。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一种做贼般的心虚感和巨大的期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和呼吸，推着除尘车，若无其事地走向另一个书架，继续着枯燥的整理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活儿，但全部心神却早已飞到了内袋那本薄册之上。
那里面到底记载着什么？会不会有关于“碎木炭”、关于那片昏黄死寂世界、关于暗赭宫殿和玄色旗帜的线索？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他如同往常一样，与秦老板道别，脚步平稳地走出书店。
直到拐过街角，彻底脱离书店可能的视线范围，他才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出租屋。
反锁房门，拉紧所有窗帘，甚至不惜耗费气力，用那点微末修为勉强在房间四周布下了一层最简单的、仅能隔绝微弱能量波动的警示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才颤抖着手，从内袋里取出那本薄册。
册子很薄，不过十几页的样子。材质并非纸张，而是一种极薄、极韧、触手冰凉滑腻的暗黄色皮质，仿佛某种古老生物的皮肤。封面和封底没有任何字迹或图案，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和深色的污渍。
他小心翼翼地将册子放在桌上，屏住呼吸，再次运转【芥子灵犀术】，凝神感知。
没错！就是这种共鸣！这皮质册子本身，就散发着与那“碎木炭”同源、却更为幽深晦涩的能量气息！而册子内部，似乎还封印着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他定了定神，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页，缓缓翻开。
里面的“字迹”，并非笔墨书写，而是一种用不知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极其扭曲、怪异、充满了不祥意味的符号！
这些符号与他见过的任何文字体系都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原始祭祀的图腾，或是疯狂呓语的具现化。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夹杂着一些同样用暗红色颜料勾勒的、支离破碎的图案：扭曲的山川、干涸的河流、匍匐在地的怪异人形、以及……那座熟悉的、巍峨的暗赭色宫殿的模糊轮廓！
仅仅是看着这些符号和图案，一股蛮荒、死寂、压抑、疯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冲击着他的心神！
陆昭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薄册本身，就是一件邪异的物品！
他强忍着不适，凝聚心神，尝试去“阅读”、去理解。
或许是得益于两次卜筮反噬对灵觉的“锤炼”，或许是引气中期修为带来的提升，又或许是他体内那丝源自无名古书的正统道门气息与这邪异册子形成了某种对抗下的平衡……
渐渐地，那些扭曲的符号和破碎的图案，竟然开始在他的意识中，艰难地、模糊地转化为一些可以理解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
“……坤元……并非生机……乃死寂之基……万物归葬之所……” “……黄泉……冥土……亡者之都……” “……皈依……奉献……可得……永恒安眠……” “……骸骨……筑就圣殿……鲜血……浇灌旌旗……” “……警惕……窥探……彼之目光……无处不在……” “……戊土之精……蕴死而生……乃……钥匙……”
信息支离破碎，混乱庞杂，充满了癫狂的臆语和难以理解的隐喻。
但陆昭还是从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
黄泉！冥土！亡者之都！
这说的不就是他两次窥见的那片昏黄死寂的世界吗？！
而那“戊土之精”，描述的特性——“蕴死而生”，不正与他手中那“碎木炭”磅礴土行灵能内蕴藏的死亡气息完美契合吗？那东西，是来自黄泉冥土的“戊土之精”？是开启某种关隘的“钥匙”？
至于“骸骨筑殿”、“鲜血浇旗”、“皈依”、“奉献”、“永恒安眠”……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那片冥土，绝非善地！而是一个充斥着死亡、奴役和疯狂信仰的可怕所在！
而那“彼之目光，无处不在”，更是让他瞬间想起了卜筮最后看到的那双漠然威严的眼睛，以及干扰他卜筮的那道冰冷意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薄册，并非什么修炼秘籍，而更像是一本某个秘密教派记载关于“黄泉冥土”的邪恶典籍！是祭文？还是教典？
它怎么会出现在闲趣书屋？是秦老板收藏的？他知不知道这本书的邪异？那位“老朋友”的到访，与这本书有没有关系？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忍着将书立刻毁掉的冲动，继续艰难地解读。后面的内容越发晦涩混乱，大多是一些颠三倒四的祭祀仪轨的描述和对所谓“冥土主宰”的疯狂赞美，看得他神魂摇曳，几欲作呕。
直到翻到最后几页。
这里的符号似乎与前面有所不同，少了几分疯狂，多了一丝冷静的记录感。
而解读出的信息，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记载的并非教义，而更像是一份……名单？和地点！
名单上的名字极其古怪，并非现代人名，更像某种代号或法号，后面缀着简单的描述：
“……‘巡河卒’……活跃于……江城……西区码头……” “……‘摆渡人’……潜伏于……旧城区……殡仪馆周边……” “……‘掘墓者’……踪迹现于……东南……废弃矿坑……”
每一个代号，都带着一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与这薄册的风格一脉相承！
而最后一段记录，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那似乎是一次失败的“沟通”或“召唤”记录：
“……尝试以‘戊土之精’碎片为引，沟通圣殿……失败……引来‘注视’……器物损毁……执笔者遭反噬……神魂俱灭……”
记录的旁边，用颤抖的笔触绘制着一个破碎的罗盘图案，罗盘中央，镶嵌着一小块黑色的、棱角分明的碎片！
那碎片的质感、颜色……与他手中的“碎木炭”一般无二！
“戊土之精”碎片！召唤！反噬！神魂俱灭！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
袭击他的那些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信奉所谓“黄泉冥土”的邪恶教派的成员！他们称之为“巡河卒”、“摆渡人”之类！
他们袭击他，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无意中窥探了他们的秘密（两次卜筮），并且可能被认为身怀“戊土之精”（那日黑市，他用灵觉探查了那堆炭块，被高瘦男子发现）！
而这本薄册的上一位主人（执笔者），正是因为尝试用“戊土之精”碎片做某种危险的事情，失败了，引来了所谓“冥土主宰”的注视，不仅器物损毁，自己也神魂俱灭！
这薄册，也因此流落了出来，最终阴差阳错，被收进了闲趣书屋的那堆故纸堆里！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山般浮出水面，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
他所面对的，是一个隐秘、邪恶、拥有超自然力量且手段狠毒的组织！他们的目的，似乎与那片恐怖的黄泉冥土密切相关！而他自己，已经因为一系列巧合，被这个组织盯上，成了他们的目标之一！
怎么办？
毁掉这本书？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对方已经找上门了！躲是躲不掉的！而且，这书中记载的名单和地点，虽然是巨大的危险，但某种程度上，也是……线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应对危机，就必须了解敌人！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在他心中滋生——
按照名单上的地点，去暗中探查一番！
不需要靠近，不需要接触，只是远远地、用刚刚提升的【芥子灵犀术】和【基础敛息术】，观察一下，确认这些“巡河卒”、“摆渡人”是否真实存在，摸清他们的一点底细！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这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坐等对方再次找上门来？下一次，对方恐怕就不会再失手了！
必须掌握主动权，哪怕只是一丝丝！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恐怖的名单上，第一个目标——活跃于西区码头的，“巡河卒”！
他将薄册中所有关键信息牢牢记住，尤其是那份名单和地点。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走到厨房，打开煤气灶。
幽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那本暗黄色的皮质薄册。
令人惊异的是，册子并未立刻燃烧，而是在火焰中微微卷曲，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人哀嚎般的“嘶嘶”声，并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臭和奇异腥气的味道。
最终，它还是化为了了一小撮灰烬。
陆昭将灰烬冲入下水道，彻底销毁了这件邪异的物品。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虚脱，仿佛刚才焚烧的不是一本书，而是某种活物。
他回到房间中央，盘膝坐下，却没有立刻开始修炼。
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即将进行的侦查行动。
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可能遇到的意外，以及相应的应对和撤退方案，都在他脑中清晰呈现、反复演练。
这一次，他不再是懵懂闯入险境的菜鸟。
他是猎人，也是猎物。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闪烁。
陆昭睁开眼，眸中一片沉静，所有情绪都被压下，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他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衣物，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然后，他推开房门，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汇入城市的夜色之中，向着西区码头的方向，潜行而去。
暗夜的帷幕下，一场危险的窥探，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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