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周正阳来到了碧水雅苑。
“周队，好久不见。”赵令娟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伯伯好，我叫周念安。”小念安从小念安身后，伸出脑袋，甜甜地喊人。
“念安你好。”周正阳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想起了自己家的小棉袄，也想起了来此的目的，“赵女士，我今天来，除了告诉你一些案件的后续，更重要的是，以个人身份，代表项目筹备组来征求你的意见。”
赵令娟见他说得郑重，将捣乱玩她头发的小念安抱下来，母女两个都坐好：“您说。”
“政府正在将城西的儿童医院，改建为一个省级儿童康复中心。未来那里会有很多……受过伤的孩子。”周正阳抿了抿唇，组织了一下措辞。
“这个中心需要一条绝对干净、安全、高效的物流供应链，从医疗设备到书本玩具，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可追溯，经得起审查。”
他看向赵令娟，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与认可：
“我向筹备组推荐了你的公司。你和你的先生用行动证明了对底线的坚守。我认为，没有比你们更适合的合作伙伴了。”
“正式的招标会在大约一个月后启动。我今天提前来，是希望给你充分的考虑时间。这不仅是一单生意，更是一份责任。”
赵令娟一直静静地听着，眼前却蓦然浮现出多年前，慈善晚宴大屏幕上，那些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孩子。
她沉默了片刻，抱紧了怀中同样安静的小念安。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些微不易察觉的哽咽：“周队，谢谢。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周正阳看着眼前这个经历了太多的女人，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要谢谢你，和周翊清。”
听他提起丈夫，赵令娟又想起探监时，她和翊清做的商量。
想到这，她主动向周正阳咨询：“周队，有件事想请教您。冯振华的案子还在复核，我想现在把我婆婆的骨灰从宝华寺迁出来，安葬到西山墓园。这在程序上和操作上，会不会有什么障碍？”
周正阳沉吟片刻：“从法律上说，这完全没有问题。杨淑丽女士是独立的个体，不是冯振华的附属品。你是她法律上的儿媳，完全有权处理她的身后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同你走一趟，协助你和寺院沟通，确保过程顺利。”
“太好了！周队，非常感谢你。”赵令娟激动不已，有了周正阳的帮助一定事半功倍。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周正阳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
赵令娟思索了一下：“要不就明天吧？今天我先做好准备。”
“那行，明天我来接你。”周正阳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赵令娟将小念安抱起来，将他送出别墅。
“留步。”周正阳快步上了自己的车。
……
六月二十一日，宜祭祀。
宝华寺偏殿，檀香袅袅升起。
诵经声低沉而悠远，不像庆祝，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引导与抚慰。
赵令娟郑重地从主持手中接过，那个用崭新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她紧紧抱着，仿佛在传递着体温。
殿内沉默肃静，赵令娟的脸上，泪水无声地滚落。
当法师唱诵到最后，示意仪式结束时，赵令娟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骨灰盒磕了三个头。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
“妈，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了。翊清让我来接您，我们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
西山墓园。
仪式简化到了极致，只有赵令娟、周正阳和墓园的工作人员。
赵令娟亲手将骨灰盒放入墓穴。她又一一将翊清保存的，婆婆生前最爱的物品放进墓穴。
做完这些，她看着墓园的专业工人上前，厚重的墓穴石板盖在眼前慢慢合上被密封。她虔诚地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哀。
一切妥当，工人离去。
赵令娟才再次上前，仔细地将墓碑擦拭干净，摆好鲜花和供品。
一直沉默站着的周正阳上前，放了一支白兰。他鞠了一躬后，稍微站远了一些，将私人空间留给赵令娟。
一杯酒水洒在墓前，赵令娟轻抚着墓碑，凝视着那永远定格在三十一岁的年轻容颜。像拉家常一样，平静地开口：
“妈，我是令娟，翊清他很好。”
“您的孙女叫念安，周念安，长得像翊清。下次我带她来看您。”
“这是阮阿姨托我带给您的花，”她又将一束白色花束放在墓碑前，“她让我跟您说，‘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没有繁文缛节，也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几句简单的家常话，却包含了所有的承诺，深切的爱与承诺。
她又低声说了很多话，神情特别温柔。
山间的风也温柔地轻拂。
周正阳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最可靠的守护神，沉默地维持着这片空间的庄严和宁静。
从墓园回来，赵令娟接上了小念安，来到了玉兰苑。
“太太，都已经准备好了。”佣人王妈是从阮丽云的宅子调过来的。
前一天赵令娟已经过来准备好，将别墅收拾好。
“谢谢您了。”赵令娟微微倾身，点头致谢。
“谢谢奶奶。”小念安嘴很甜。
“不客气，小小姐。”王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睛笑得眯起，“太太，您先忙，晚饭见。”
赵令娟目送她走出去，带着小念安上了楼。
在清扫干净，一切就绪的神龛前，赵令娟恭恭敬敬地敬香、跪下磕头。
小念安学着妈妈的样子，也跟着跪拜磕头，然后懵懂地看着神龛上的牌位和照片。
“念安，那是奶奶。”赵令娟抱着乖巧的女儿，指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女人，告诉她，那是和她有着血缘至亲的人。
“奶奶。”小念安稚嫩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室内响起。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照片上。她仿佛也听到了一声“奶奶”，笑容更加的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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