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苑别墅区背靠乌金岭山脉，正面就是广阔的楚澜江江面。雨幕之下，江面和山间弥漫起茫茫水汽，雾气笼罩，一片朦胧。
赵令娟驾驶着车辆，行驶在进入别墅区的道路上。路的两旁种着常青乔木，间或点缀着银杏与红枫。簌簌的落叶在风中翩翩起舞，最后飘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车子快到大门前时，赵令娟放下车窗，正准备询问保安，门禁杆却已经自动抬起。与此同时，一旁的小音箱里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欢迎您回家。”
赵令娟虽然很惊讶，但她不动声色地开着车继续往前缓慢行驶。一边观察着周围，确认了路线之后，朝着目的地驶去。
车子绕过标志性的景观喷泉，又行了一段停在了b区12栋前，赵令娟反而有点怯步不前。拿出门禁卡，她放在掌心反复摩挲。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车门。站在别墅门口，门禁卡按上去后，嘀的一声，门开了。
赵令娟轻轻地推开铁门，传来吱呀的声音，她穿过庭院，站在了大门口，将收起的伞放在墙角。
再次用门禁卡开了门，她推门走进客厅。也许是很久没有住人，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弥漫着一股旧房子特有的沉闷气息。
咳咳咳——赵令娟被灰尘呛到，捂住口鼻，发出一连串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
待咳嗽稍平，她抬眼打量着室内的布局与装潢。所有的一切——沙发、茶几、老旧的钢琴，都蒙在一层灰绒布之下，轮廓变得模糊。
而这熟悉的品质极佳的、古韵十足的风格，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碧水雅苑的家。
不——还是不一样的。与他们那套结婚前才购置的婚房相比，这里的一切虽然保养得当，却透着一股至少十年以上的沉淀感。
赵令娟继续往前，两处的不同便渐渐显现出来。
碧水雅苑的墙面上，是他们的巨幅婚纱照；而这里，靠墙的多宝阁里，立着一个相框——正是她在《天堂鸟》发现的母子合照，只是这张照片里的母亲笑容轻松愉快，不似《天堂鸟》里那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在楼下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赵令娟缓步走上楼梯。她推开书房的门，这里灰尘的气息更重一些。
书房的格局和碧水雅苑的大同小异，只是在最里侧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一座神龛。神龛中摆放着一张肃穆庄严的黑白照片，照片前，一只小巧的铜香炉里积着香灰，旁边还摆着一碟已经干瘪发黑的橙子。
原来翊清的母亲早已去世了吗？他从未详细提过，只说自己是孤儿……
赵令娟心下蓦地一酸，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她走上前，虔诚地掌心合十:“也许我该称您一声妈妈。我帮您打扫一下，让环境干净些。请您暂时避让一下，不要怪罪。”
说完，环顾四周，想找一块干净的软布。目光扫过书桌时，一个突兀的景象瞬间锁定了她的视线——
在所有立着的相框中间，有一个被刻意扣在桌面上的相框，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赵令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窜上背脊。
但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迅速升腾起的好奇心。
凭直觉走到卧室衣柜前，打开下方的抽屉，真的取到了一块毛巾，翊清放东西的习惯很好猜。
她走回神龛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碟干瘪的橙子端到一边，手指莫名地颤抖:“下次来，我再给您带些新鲜水果。”
她又极其细致地、恭敬地擦拭着相框的每一寸玻璃，最后她找来垃圾桶，将香炉里的旧灰倒掉。
她将相框和香炉摆正，从香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恭恭敬敬地作了三个揖，将香插入炉中。整个过程，她的动作庄重而缓慢，她再次掌心合十，轻声说:“希望您在天有灵，一定保佑翊清能平平安安。”
做完这些后，她才在书桌前坐下，拿起她好奇了很久的相框。
翻转照片，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所大学门口。他们穿着学士服，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一脸阳光明媚。
其中一个，眉眼俊郎，是她熟悉的丈夫周翊清，面容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此的轻松快乐。
紧挨着他的那个，虽然眉眼更年轻锐利，脸上也还没有现在那道略显邪气的笑容，但她绝不会认错——是白岳川！
他们看起来……那么要好。
一阵寒意窜上头顶，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赵令娟坐在椅子里，目光盯着相框，盯到眼睛酸涩都不眨一下。
白岳川一次又一次反常的刁难，翊清每次提到过去时的闪烁其词，还有这张能证明他们曾是挚友的照片……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碰撞，掀起风暴。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丈夫最好的兄弟，如今会像仇人一样对她步步紧逼？
周翊清，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难道说，他们合起伙来骗她？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脑海中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在为翊清开脱，一个声音又恶毒地否定翊清的所有。
她终于抱住脑袋，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玉兰苑坐了不知道多久，天色因为雨天变得更灰暗，赵令娟才缓过吁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
她将目光再次落回相框上，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最终她还是将它稳妥地收进了包里。
站起身，她缓缓走向门口，脚步在门前顿住。
她抬起脚步走向神龛，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燃尽，只余下三截纤长的香灰，保持着笔挺的姿态。
她凝视着相片上的年轻妇人，心中那份喧嚣的震惊与混乱，仿佛也如同这香灰一般，渐渐沉淀下来。
最终她依旧掌心合十，恭敬且轻声说道:“妈妈，我走了。事情，我总会弄清楚的。”
她的目光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轻轻地带上了门。
赵令娟驾车缓缓驶出车道，绕过景观喷泉时。
雨幕中，一把黑色长柄伞下，站着一位精致的老太太。
她穿着一件珍珠灰羊绒开衫和一条藏青色丝绒长裙，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让赵令娟奇怪的，是她那仿佛透过车窗，直直的盯在自己的脸上的眼神。
但是哪怕车速再慢，赵令娟也很快就开了过去，快到她来不及多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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