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的风波，迅速传遍了长安官场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陛下下令，三司推事云川冯家案！”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那沈章是沈供奉的爱子吧？”
“啧啧，女子为官，终究是根基不稳，这才多久，就惹出这么大乱子。”
“我看未必，陛下既然让她去，自然有陛下的道理。三司推事，正好还她一个清白。”
“清白？哼，只怕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尿了！三司里头，水深着呢……”
流言蜚语，揣测议论，在茶楼酒肆，在各部衙门的回廊下悄悄弥漫。
沈箐回到翰林院供职的廨署，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探寻的目光，才允许自己露出些许疲惫。
她铺开纸笔，想要给女儿写信，提笔良久，却不知该如何落笔。
告诉章儿朝堂上的凶险？
让她早做防备？
可防备什么？
如何防备？
对手是谁？
是郭攸？
还是背后可能存在的陈淮，乃至整个对女子科举不满的保守势力？
最终，她只写下寥寥数语，嘱咐女儿“安心政务，谨慎言行，冯家案已交三司，勿虑，万事有阿母在京周旋”。
她将担忧与焦虑深深埋藏，只传递出镇定与支持。
与此同时，刑部衙门内。
郭攸与大理寺卿、御史中丞聚在一处，商议三司推事的人选与章程。
“此案关系重大，陛下亲自关注，我等务必谨慎。”大理寺卿抚须道。
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不愿轻易卷入是非。
御史中丞道：“既然陛下要水落石出，那我等便依律审理便是。只是这派往姚州的人选，需得老成干练，方能不负圣望。”
郭攸眼底闪过精光，拱手道：“二位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以为，刑部可派员外郎孙铭前往，孙铭精通刑名，素来刚正不阿，必能查明真相。”
孙铭？
大理寺卿与御史中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这孙铭的确是刑名干吏，但也以其固执和对“礼法”的坚持着称，对女子抛头露面之事向来不喜。
郭攸推荐他，其用意，不言自明。
但郭攸占着“举贤不避亲”的名头，他们也不好直接反驳。
最终，三司议定，由刑部员外郎孙铭，御史台监察御史李文，大理寺评事张冉，组成三司使团，不日前往姚州，会审冯家案。
消息传出，关注此事的人都明白，这场围绕沈章和冯家案的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三司的介入，被推向了更激烈的浪尖。
云川县衙。
沈章接到母亲书信的同时，也接到了由州府转发的朝廷公文，告知三司使团即将抵达。
二堂之内，气氛沉重。
“三司推事……”林施眉头紧锁，“明府，来者不善啊。”
沈放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朝堂这帮子小人，见不得我们云川好。”
沈容面露忧色：“阿章，这可如何是好？万一……”
“没有万一。”沈章放下公文，目光扫过堂内众人，
“冯家罪证，铁证如山，经得起任何推敲。
三司推事，正好借此机会，将冯家之罪，钉死在铁案之上，
也让天下人看看，我沈章，并非凭私心行事，而是依法办案，为国除贼。”
“可是，阿章，”沈容依旧担忧，“我听说京城那些大官，最会颠倒黑白……”
“他们若敢颠倒黑白，”沈章声音冷峭，“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边陲小县，也有不容轻侮的骨气，也有能捅破天的证据。”
她站起身，开始部署：“林施，你立刻带人，将冯家案所有卷宗、证物，再复核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尤其是冯宝山的口供，私造兵器的来源与去向，账目的勾连，必须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赵绡，三司使团抵达姚州后，其安全由州府负责，但我们的人要时刻关注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
“三伯父，岩沙，县内治安，尤其是县学、草市等重点地方，绝不能出任何乱子。这个时候，不能授人以柄。”
“阿姊，方惠，苏秀，县衙日常运转照旧，该推进的政务，尤其是水利和夷绣，不能停下。
我们要让三司的人看看，云川在我治下，并非乌烟瘴气，而是生机勃勃。”
众人见沈章指挥若定，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纷纷领命而去。
陈业站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语。
待众人散去，他才缓步上前。
“明府。”他唤了一声。
沈章看向他：“陈县丞有何看法？”
陈业沉吟片刻，道：“三司使团中，刑部孙铭，性子古板，重律法，更重……礼教。明府见面时，言辞需谨慎些为好。”
他这话，已是明确的提醒。
沈章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多谢陈县丞提醒，本官记下了。”
陈业躬身一礼，“下官告退。”
她看着陈业离去的背影，心中那份关于他立场的猜测，愈发清晰。
他或许，真的不是敌人。
在三司使团即将抵达的消息传来不久，一个傍晚，文姿匆匆来到县衙后宅，求见沈章。
“明府，”文姿脸色惊惶，“近日县学之中，有些不好的流言。”
“什么流言？”沈章心中一凛。
“有学童私下传言，说……说冯家是被冤枉的，是明府您为了立功，故意陷害。
还说……等京里的大官来了，就要……就要罢您的官，到时候，县学也就办不下去了……”
沈章眸光冷了下来。
流言果然来了。
而且还射向了县学，射向了她最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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