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电视屏幕的熄灭而被抽干了。
秦卫东瘫在沙发上，脸色灰败，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被扔上岸的鱼。那份来自“档案馆”的“游戏邀请”，比任何刀枪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那是现代社会最无解的阳谋，将一个人从社会关系中彻底抹除，让他众叛亲离，让他无处容身。
“苏……苏大师……”秦卫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是无尽的绝望和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是我把这灾星带到了你身边！”
他猛地抓起茶几上的《天机策》，像是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双手颤抖着，就要往窗外扔去。
“扔了它！我们把它扔了！他们就不会再……”
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苏九。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如深潭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秦卫东从未见过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
“秦老，现在扔，晚了。”苏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秦卫东最后一丝幻想，“你以为他们要的是这卷竹简吗？”
苏九将《天机策》从秦卫东颤抖的手中拿了过来，随意地在手里掂了掂，仿佛那不是引来杀身之祸的禁忌之物，而是一卷没看完的报纸。
“他们要的，是‘读懂’这东西的方法，是‘使用’这东西的权限。他们把小雅当‘原型机’，把你当‘驱动程序’。现在，他们把我当成了‘最新版本的操作系统’。”苏九的目光，落在那台漆黑的电视屏幕上，眼神幽深，“他们不是猎手，是寄生虫。而寄生虫，是不会轻易放过更强大的宿主的。”
“那……那怎么办？那个馄饨摊的王大爷……”秦卫东一想到那个总是乐呵呵的老人，心脏就一阵绞痛。
苏九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霓虹灯闪烁，勾勒出现代文明的繁华骨架。而“档案馆”那样的组织，就是潜藏在这骨架缝隙里的蛆虫，以信息和数据为食，悄无声息地蛀空一切。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解锁。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他只是点开了一个本地新闻的App。
头条推送，赫然是一条社会新闻——《震惊！街角馄饨摊竟是黑心作坊？多年善心人设一夜崩塌！》。
新闻里图文并茂，有“热心市民”提供的所谓“后厨”照片，p得肮脏不堪；有匿名的“前员工”爆料，声泪俱下地控诉王大爷克扣工资，使用劣质食材；甚至还有一份伪造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食品安全检测报告”。
文章下面，是铺天盖地的评论。
“我靠！吃了他们家十年了！恶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
“严查！必须严查！这种人就该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信息时代，杀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刀。
只需要一段精心编织的文字，几张以假乱真的图片，就足以掀起一场名为“正义”的狂欢，将一个普通人几十年的清白声誉，在几个小时内彻底碾碎。
“你看。”苏九把手机递给秦卫东，语气平静得可怕，“游戏，已经开始了。”
秦卫东看着那条新闻，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样一群魔鬼。
“我……我跟他们拼了！”秦卫东猛地站起来，双眼血红。
“拼？怎么拼？”苏九收回手机，淡淡地反问，“冲到大街上，告诉所有人新闻是假的？还是找到他们，然后像你之前一样，被绑在实验台上？”
秦卫东的身体晃了晃，颓然坐倒。
是啊，怎么拼？对方在暗，你在明。他们甚至不需要露面，只需要敲几下键盘，就能让你万劫不复。这是一种降维打击，凡人的血肉之躯，在信息的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苏大师，对不起……”秦卫东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的悲泣。
苏九没有理会他的道歉。他转身走回电视机前，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冰冷的屏幕，就像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他们犯了一个错误。”苏九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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