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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声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钢刷，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钻进骨头缝里。
刚刚因为诅咒消散而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股来自地底的纯粹恶意冻结、碾碎。院子里的空气，比之前阴寒了十倍不止。
林思雨刚刚放下的心，被这笑声狠狠地提了起来，撞得她胸口生疼。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口不断冒着黑气的枯井，脸上血色尽褪。
结束了？不，原来真正的债主，现在才刚刚上班。
“撕了你的东西？”苏九脸上的轻松惬意丝毫未减，他甚至掏了掏耳朵，仿佛嫌那笑声有些聒噪，“一张写满了霸王条款、连个公章都没有的破纸，留着过年吗？我这是在帮你销毁非法证据，你应该谢谢我。”
“呵呵呵……有意思的年轻人。”井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沙哑，仿佛是无数枯叶在摩擦，“你以为，你净化掉的，是契约本身吗？不，那只是一个被我标记了的、即将到期的‘抵押物’。抵押物没了，但债务……依然存在。”
话音未落，院子中央，那块裂开的巨石“轰”的一声，彻底炸开！
井口大开，粘稠如石油的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扭曲、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呜——呜——”
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院子的地面，那些被道场金光净化过的土地，此刻竟再次变得漆黑。一只只惨白、枯瘦的手臂，破土而出！
不止是院内，整个白马乡荒废的土地上，一个个坟包无声地裂开，一道道扭曲、模糊的黑影，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从地下爬了出来。它们没有神智，没有思想，空洞的眼眶里只有井口那团黑气主人的意志。
它们，都是这片土地上，被这口井吞噬的亡魂。是几百年来，所有与井中“债主”交易失败，或是被其当做养料吸食的牺牲品。
此刻，它们全成了“债主”的伥鬼，成了最忠诚的诅咒守护者。
“大师！”林思雨吓得尖叫，连滚带爬地躲到苏九身后。
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目标并非林思雨，而是苏九。是苏九的道场之力，惊醒了“债主”，也是他，破坏了“规矩”。
“阵仗不小，看来是想暴力催收了。”苏九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青禾上前一步，周身寒气凝聚，正欲出手。
“别。”苏九伸手拦住了她，“对付这些连自己名字都忘了的‘临时工’，用不着你。杀鸡焉用牛刀，传出去还以为我欺负鬼。”
他向前踏出一步，金色的道场再次以他为中心，轰然展开！
温润而威严的金光，如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院落。那些刚刚爬出地面的亡魂，一接触到金光，便如同被泼了硫酸，身上冒出滚滚黑烟，发出无声的惨嚎。
但它们并未退缩，在井中意志的驱使下，悍不畏死地冲向道场中心。
“生前不得安宁，死后还被人当枪使，图什么呢？”苏九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他没有像刚才对付林富贵那样，用道场之力去剥离记忆，而是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这一次，道场中的金光不再是霸道的净化，而是化作了无数温柔的金色光雨，飘飘洒洒，落在每一个亡魂身上。
那光雨，带着超度的力量。
被光雨沾染的亡魂，狰狞痛苦的表情渐渐变得平和，它们身上的怨气和黑雾，在光雨中消融，露出了它们生前模糊的模样。有穿着古代布衣的农夫，有衣衫华贵的商人，甚至还有几个同样是玄门中人打扮的道士。
他们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们朝着苏九的方向，深深地弯腰，作了一个揖。随即，整个身体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终得解脱。
一个、两个、十个……
院内院外，成百上千的亡魂，在苏九的道场中，被一一净化，送入轮回。
“你！在！做！什！么！”
井中那个古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遏制的暴怒。每一个亡魂的解脱，都像是从它身上活生生撕下了一块肉。这些都是它的收藏品，是它力量的来源，是它用几百年时间积累的“财富”！
苏九的行为，不是在跟它打斗，而是在抄它的家！
“替你做点好事，积点阴德。”苏九拍了拍手，道场缓缓收敛，院子里的阴气被一扫而空，只剩下那口枯井，依旧黑得深不见底，“你看，现在清净多了。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
“你……在找死！”
暴怒的咆哮声中，一道由纯粹怨气和诅咒之力凝聚而成的黑色卷轴，从井口冲天而起，悬浮在半空。
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没有文字，而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其中一张，正是林富贵。而在卷轴的最顶端，用鲜血般的符文，烙印着三个大字——“富贵契”。
“契约在此！”井中之声，带着天地法则般的威严，轰然宣告，“林氏血脉，以三代阳寿、满门气运，换取三代富贵！如今期限已至，血亲后人林思雨，当以其命格、魂魄，偿还此债！”
随着它的宣告，那黑色卷轴上，林思雨的名字，自动浮现出来，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林思雨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她的灵魂仿佛要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抽离出去！
“聒噪。”
苏九屈指一弹，一道金光射出，打在林思雨身上，瞬间斩断了那股拉扯之力。
他抬头看着那份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契-约，嗤笑一声：“一份单方面拟定的合同，连个乙方的签名都没有，也好意思叫契约？在我们这，这叫诈骗。”
“法则面前，岂容你狡辩！”井中之声怒吼，“你净化我的亡魂，破坏我的规矩，这笔账，也要算进去！既然你这么想多管闲事，那好……”
那黑色卷轴上的内容，突然发生了变化。
林思雨的名字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耀眼，更加充满诱惑力的名字。
苏九！
“你的道场，你的魂魄，对我来说，比一百个林思雨都有价值。”井中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了诱惑力，像一个最顶尖的销售，在推销一份无法拒绝的方案。
“签了它。”
“用你的灵魂，代替她的。我不仅可以免除林家所有的债务，我还可以赐予你，你无法想象的力量。你将成为我新的使者，代我行走人间，执掌一方气运。财富、权势、力量……你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
“否则……”它的声音再度变得冰冷而残忍，“我将收回这片土地上，我曾经赐予的一切。这万蛇归洞的死局，会吞噬这里所有的生机，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化为真正的鬼蜮。而这一切，都将是因为你，一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它将一个血淋淋的选择，摆在了苏九面前。
要么，牺牲自己，签下这份魔鬼的契约，成为新的傀儡。
要么，眼睁睁地看着这片土地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彻底沦为死地，无数无辜的生灵将因此遭殃。
林思雨怔怔地看着苏九的背影，她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而苏九，这个只收了她几万块钱的年轻人，却被她拖进了这样一个两难的绝境。
“大师……”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愧疚与绝望。
苏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悬浮在空中的“富贵契”，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ps：一边是自己的自由和性命，另一边是无数无辜生灵的安危，如果你是苏九，你会如何选择这份魔鬼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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