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李乐乐她妈真死啦？小胖撅着屁股扒着窗户台喊了一句，王老师一粉笔头砸他后脑勺上：刘小胖！再搁那嚷嚷把你妈叫来！
教室里嗡嗡响，这帮小崽子早自习就开始扎堆儿：“李乐乐真可怜，本来就没有爸，这回又没了妈……”
李乐乐空了三天的座位在第二排直晃眼睛，桌斗里还塞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
说是让车撞的。班长张晓丽压低嗓子，我妈在火葬场上班，说送来时候人都成血葫芦了......话没说完让王老师逮个正着，教鞭地抽讲台上：张晓丽！去走廊站着！
中午的太阳毒得跟下火似的，李乐乐就是这时候蹦跶进班的。花裙子转得跟陀螺似的，脑瓜顶俩小辫儿一翘一翘。大丽！小胖！想死你们啦！哐当把书包甩桌上，掏出一塑料袋大白兔：我妈给买的，说让我分给同学。
全班都傻了。小胖刚偷摸啃的辣条卡嗓子眼里，呛得直翻白眼。张晓丽从走廊探头进来，瞅见李乐乐正往黑板上画小人，画个扎围裙的妇女举着锅铲。
那、那啥......王老师嘴皮子直哆嗦，乐乐啊，你妈她......
我妈炸刀鱼可香了！李乐乐转身就是个笑脸，昨儿晚上我造了一大盘子，刺儿都让我妈挑干净了！她从书包里掏出个铝饭盒，喏，今早新炸的，还热乎呢！
饭盒盖一掀，腥香味儿窜得满教室都是。张晓丽突然一嗓子，手指头直抖——那刀鱼段子上粘着片黑乎乎的东西，咋看咋像烧纸钱的灰。
小胖他妈是街道主任，晚上拎着两斤槽子糕上门。老李家平房黑灯瞎火的，就东屋窗户纸透着点黄光。
乐乐啊，姨给你送点吃的......话没说完让门槛绊个趔趄。门帘子一掀，李乐乐小脸煞白站在那，眼珠子亮得瘆人：姨，你咋来了？我妈说要带我去游乐园夜场玩，你和小胖去不？
小胖他妈后脖颈子直冒凉风。屋里电视刺啦刺啦响着雪花点，炕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刀鱼还冒着热气。最邪乎的是碗筷摆了两副，其中一副的米饭明显被人扒拉过。
乐乐啊，你跟谁吃饭呢？
我妈呀！李乐乐蹦上炕盘腿坐，我妈说紫外线过敏，白天不能出门。姨你闻，我妈新买的雪花膏......
小胖他妈真闻着股雪花膏味，可那味儿混着股说不清的腥气，像冻久了的化妆品。她借口家里炖着汤要走，临出门回头瞅一眼，差点没把槽子糕摔地上——李乐乐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可那影子分明梳着个发髻，活脱脱她妈生前的模样！
第二天全班都躲着李乐乐走。她那书包成天鼓鼓囊囊的，一会掏出个新头绳说是妈给买的，一会摸出瓶汽水说是妈让带的。最邪门的是体育课，张晓丽亲眼看见李乐乐摔个跟头，膝盖刚擦破皮，她涂了在家带的黑药膏，转眼就结痂了。
我妈给带的药膏！李乐乐晃着个铁皮盒，里头黑乎乎的药膏泛着油光。张晓丽凑近一闻，差点没吐出来——这他妈不是给死人擦身的防腐膏吗？
王老师坐不住了，放学跟着李乐乐回家。眼瞅着小丫头蹦进胡同，她紧赶慢赶追上去，正听见李乐乐脆生生喊：妈！我王老师来啦！
破铁门开了，王老师腿肚子转着筋迈进去。屋里昏沉沉点着盏15瓦灯泡，李乐乐坐炕沿上写作业，旁边摆着碗冒热气的鸡蛋糕。最吓人的是晾衣绳上挂着件蓝布衫，水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滴，可外头明明是大晴天！
老师吃鸡蛋糕不？我妈刚蒸的。李乐乐举着碗凑过来。王老师看见碗沿上沾着截长头发，乌黑乌黑的——李乐乐她妈出殡那天，她亲眼见着遗像上的女人就是这头发！
这事在街道传疯了。有人说半夜看见老李家烟囱冒烟，有人说听见剁饺子馅声。最玄乎的是澡堂子刘婶，她说有天起早上厕所，瞅见李乐乐她妈穿着寿衣在院里晾被单，一转身就没影了。
七月十五鬼节那天，小胖让张晓丽撺掇着去趴窗根。俩人摸黑溜到李家后墙，听见屋里哗啦哗啦水响。
妈，搓背轻点儿......李乐乐声儿带着笑。小胖踮脚从窗户缝往里瞄，澡盆子腾着热气，李乐乐背对着窗坐在里头。可给她搓背的那只手青白青白的，指甲盖都是黑的！
张晓丽拽着小胖就要跑，突然听见一声。院门开了，李乐乐她妈穿着出殡那天的蓝布衫，挎着菜篮子慢悠悠往家走。月光底下，她脚后跟都不沾地！
转天李乐乐没来上学。王老师带着派出所的人砸开门，屋里冷得跟冰窖似的。李乐乐蜷在炕角，怀里抱着她妈的寿衣，小脸通红说胡话：我妈说带我坐摩天轮......
炕头供着个黑陶碗，碗里油快烧干了，灯芯爆出个灯花。老警察脸煞白——这是长明灯，给死人引路的！
送医院路上，李乐突然睁开眼睛，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砸座椅上：妈你咋说话不算数呢？说好永远陪我写作业、给我焐被窝......
她小手在半空乱抓，指甲盖都掐进塑料座椅里了，我不嫌你手凉，不嫌你半夜洗衣裳哗啦哗啦响......妈！妈你回来！
小脸烧得通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前头开车的警察大叔红着眼眶猛踩油门，后座王老师搂着孩子直哆嗦——
李乐乐突然冲着车顶棚咧嘴笑，笑得人后脊梁发麻：妈你抱紧点，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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