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去北大报到带来的喜庆劲儿，像一层温暖的底色，还没在林家四合院里完全褪去。
另一股小小的、却带着点儿未来科技味道的旋风，又从另一个角落悄没声地刮了起来。
这股旋风的中心，就是六子林睿。
这孩子，打小就跟家里其他蹦蹦跳跳的皮猴子有点不一样。
他不怎么爱扎堆疯跑，也不像三姐林宁那样能抱着本砖头厚的数学书一坐就是半天。
他最大的乐趣，是捣鼓那些带电路、能发出声响或者亮光的东西。
家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不知道被他拆开装回去多少回，一开始还弄得满手黑灰，零件装不回去急得满头汗。
后来居然能凭听着音色，判断出大概是哪个电容或者电阻出了毛病。
最近这大半年，他的兴趣点，又转移到了更稀奇的地方——计算机。
这年头，计算机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可是个顶顶神秘、遥不可及的大家伙，只在报纸上、广播里偶尔听说过，说是能算得比人脑快千万倍，是现代化的重要标志。
林家条件算不错了，但也远远没到能接触这玩意儿的地步。
可林睿不知从哪儿，可能是父亲带回来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国外旧书刊里，也可能是哥哥姐姐们学校里的科普讲座上，零星地听到、看到了一些关于计算机的只言片语。
什么“二进制”、“程序”、“指令”……这些陌生的词汇，像是有魔力一样，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没有真正的计算机可以操作，他就自己想辙。
他不知从哪个旧书摊淘换来几本皱巴巴、封面都快掉了的入门小册子，上面印着些像天书一样的代码，叫什么bASIc语言，还有种更古老的，叫ALGoL。
他就对着这些天书，拿着铅笔和草稿纸，一遍遍地“纸上谈兵”。
“妈，你看，我这句‘IF…thEN…’写得对不对？意思就是如果这个数大于那个数，然后就跳转到第十行去执行，对不对？”
晚饭后，林睿常常攥着写满奇怪符号的草稿纸，缠着正在收拾碗筷的李梅问。
李梅看着纸上那些蚯蚓似的英文单词和数字符号，脑袋直发懵，只好笑着摸摸儿子的头：“哎呦，我的小六儿，你这问的啥，妈可一点儿都不懂。
等你爸回来，问你爸去。”
林睿也不气馁，又跑去找刚上大学、在他眼里已经是“学问家”的三姐林宁。
“三姐三姐，你这个数学题，要是一直这么算，是不是很麻烦？
你看我能不能给它编个‘程序’？”
他拿着林宁一道关于数列求和的作业题，眼睛亮闪闪的。
林宁饶有兴致地接过弟弟那涂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用铅笔写下的、虽然稚嫩但逻辑步骤清晰的伪代码，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
“小睿，你这思路……是对的呀！” 她指着其中一行。
“这里，你用循环来代替重复计算，想法很棒！虽然这还不能直接在机器上跑，但逻辑内核已经摸到边了！”
得到三姐的肯定，林睿更是来了劲儿。
没过几天，他居然真的拿着那份手写的“程序”草稿，一步步“人工执行”。
把林宁那道数列题的结果给算了出来，虽然慢，但一步不错。
“爸！三姐说我这个思路对！” 周末林卫东在家的时候，林睿迫不及待地拿着他的“杰作”献宝。
林卫东放下手里的报纸，接过儿子那宝贝得不得了的草稿纸。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语法和格式一看就是自己瞎蒙的，但整个程序的骨架——输入、处理、判断、循环、输出——竟然有模有样。
尤其是其中为了解决一个边界条件，小家伙自己琢磨出来的一个小判断语句，虽然笨拙，却有效地避免了死循环。
林卫东看着看着，心里头翻腾起一阵阵讶异。他经历过外面的世界，深知计算机技术在未来将会扮演何等重要的角色。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家里，在这个连台像样计算器都难得的年代，自己这个才十来岁的儿子，竟然仅凭着几本破书和一股子钻劲儿，无师自通地摸到了编程的门槛！
这不仅仅是兴趣，这分明是一种天赋！一种对逻辑、对流程、对指令控制的天然敏感和直觉！
他心里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嗯，弄得不错。知道用循环，还会自己加判断，有点样子了。”
就这简单的一句表扬，让林睿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小胸脯挺得老高。
这天晚上，林卫东把李梅和另外几位妻子叫到一块儿，说了林睿这事儿。
“啥？编……程序？” 赵素芬听得直眨巴眼，“就是鼓捣那比房子还大的计算机？咱家小六儿？他才多大点儿啊！”
“是真的，大姐，” 周晓白接过话，她因为林宁的关系，对这类事情接受度高些。
“宁宁也说了，小睿在这头上特别有灵性，那脑子转得，跟别人不一样。”
李梅则是又骄傲又有点担忧：“这孩子，就爱钻这些牛角尖。我是怕他耽误了正经学业……”
林卫东摇摇头，语气肯定地说：“这可不是钻牛角尖。
这是正经过几十年、上百年后都会越来越重要的真本事，是未来的大方向。
小睿有这个天分，咱们不能耽误了他。”
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资料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外面还是有些渠道，能弄到更系统、更新的书和技术手册。”
从这天起，林睿就发现，自己能接触到的“营养”突然丰盛了起来。
父亲时不时就会拿回一些装订奇怪的影印资料，或者几本虽然是外文、但有很多图示和代码例子的书籍。
有些书页边缘还带着复印时留下的黑边，显然来历不一般。
林睿如获至宝，一头扎了进去。
他发现自己学的第一种叫 bASIc 的语言，在父亲新带回来的资料里，有了更详细的解释和更多有趣的实例。
他还看到了另外一种叫做 FoRtRAN 的语言，说是专门用来做科学计算的，里面好多数学函数，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他不再满足于在纸上写写画画，开始央求父亲，有没有可能……见识一下真正的计算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周末悄然到来。
林卫东通过“摇篮”小组的渠道，联系到了一所大学里负责管理小型计算机的教员（当然是经过严格审查的“自己人”）。
在一个安静的下午，林卫东带着林睿，走进了那间充满着空调凉气和轻微嗡鸣声的机房。
当看到那个比大衣柜还大的铁家伙（一台dJS-130小型机），以及连接着的电传打字机时，林睿的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放轻了。
在管理员的指导下，他小心翼翼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在纸带上凿孔，输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真正在计算机上运行的程序——一个简单的加法程序。
当电传打字机咔哒咔哒地打印出正确的结果时，林睿激动得小脸通红，回头看向父亲，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兴奋和满足的光芒。
林卫东站在一旁，看着儿子与这个代表未来的钢铁巨人进行第一次“对话”，心中感慨万千。
他在外面冒着风险，为国家搬回那些沉重的工业母机、精密的半导体设备，是着眼于当下的追赶和夯实基础。
而眼前这个小儿子，他所痴迷的、所展现出的天赋，却指向了一个更加抽象、但也可能更加颠覆性的未来。
林家的其他成员们，也渐渐意识到了林睿的不同寻常。
大哥林磊放假回家，听说了弟弟的“事迹”，好奇地考了他一个工程计算里遇到的小问题。
林睿歪着头想了半天，竟然真的用程序思路给他梳理出了一个更清晰的计算路径，虽然最终没机器实现。
但那严密的逻辑让林磊啧啧称奇：“行啊小六，你这脑子，以后说不定真能弄出个大名堂！”
林静则会拿一些语言逻辑和结构上的问题来“请教”弟弟，林睿往往能从计算机语法的角度，给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解读，反过来对林静学习外语语法也有了些启发。
就连最小的林悦宁，也知道六哥厉害，经常举着个小本子，上面画着些她想象中的“花朵生长程序”或者“小鸟飞行路线程序”，让林睿给她“编”出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家里的气氛，因为林睿这棵破土而出的“代码新苗”，变得更加多元和充满活力。
大人们看着孩子们在不同的领域崭露头角，心里那份对未来的期盼，也愈发踏实和明亮起来。
林卫东站在书房的窗口，看着院子里正拿着个小本子，对着夕阳比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琢磨着什么算法的林睿，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国之未来，在于科技，在于人才。
他这双手，能从海外攫取急需的技术和资源，是为现在和不久的将来铺路。
而家里这些蓬勃生长的孩子们，林宁的数学，林睿的编程，林磊的工程，林静的言语……
他们各自展现出的潜能和兴趣，则像是在为那个更遥远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悄悄地、却又坚定地，埋下了一颗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
他仿佛看到，一条条看不见的线索，从这小小的四合院延伸出去，连接着国家最迫切的需求，也连接着人类知识最前沿的疆域。
而他的家，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一个孕育着各种未来可能的，小小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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