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应声而去，陆铭凡则快步走向阵地前沿。夕阳的余晖将满是弹坑的土地染成赭红色，王大牛正带着几名老兵调试新到的mG08重机枪，枪管在余晖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枪身还残留着油纸的淡淡油墨味。陈小三抱着刚清点完的手榴弹箱路过，见陆铭凡过来，立刻放下箱子小跑上前，掌心还沾着木箱的木屑：“旅长，战壕的位置咱们都勘好了，就等您下令开挖！老兵说挖成‘蛇形’能躲炮弹，咱们要不要照着来？”
陆铭凡抬手按住陈小三的肩膀，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31师的阵地——那里的沙袋工事早已被炮火炸得粉碎，断墙残垣间还能看到暗红色的血痕，几只乌鸦落在弹坑旁，啄食着不知是谁遗落的干粮袋。“不仅要挖战壕，更要修能扛住鬼子坦克和炮火的工事！”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让周围整理装备的战士都停下了动作，“我敢断定，日军接下来必定把咱们独立旅的阵地当成主攻方向！你们想想，31师池峰城部守了九天九夜，伤亡超过三分之二，现在连炊事兵都拿起枪上了前线，鬼子的侦察机天天在头顶盘旋，能不知道31师已是强弩之末？”
周贵林拄着镐头走过来，脸上的弹疤在夕阳下更显狰狞：“旅长，您是说鬼子要捡软柿子捏？咱们刚接防，他们就敢来硬碰？”
“不是捏软柿子，是他们摸透了底细！”陆铭凡蹲下身，捡起一根断枝，在泥土上快速画出阵地轮廓，“这几天日军连续猛攻31师，明着是推进，实则是在摸地形——哪里有陡坡能藏坦克，哪里的土层适合架炮，甚至咱们阵地后方的补给路线，他们都摸得门儿清！现在31师顶不住了，咱们接防的西北郊阵地，刚好卡在他们打通台儿庄北门的必经之路上，他们不打咱们，还能打谁？”
方银浩带着3营的几个连长匆匆赶来，裤腿上还沾着刘家巷阵地的焦土：“旅长说得没错！下午我去查看31师丢的阵地，发现鬼子在断墙上画了不少白圈，都是咱们可能设火力点的位置，甚至连战壕的预估深度都标了出来！他们就是在找咱们的防御漏洞，咱们要是工事修得马虎，明天鬼子一冲，咱们就得被动挨打！”
“所以，咱们要修三道生死防线！”陆铭凡猛地折断手中的断枝，语气斩钉截铁，“第一，在火车站仓库外围，挖三米深的反坦克壕，壕沟里埋上削尖的钢筋和树枝，上面铺木板盖浮土，伪装成普通路面，只要鬼子坦克敢来，保准让它陷进去！仓库外墙堆三层沙袋，窗户改成外窄内宽的‘喇叭口’射击孔，既能架枪又能挡手榴弹，仓库里挖两条通往主战壕的暗道，万一被围还能撤退补给；第二，刘家巷十字街用废弃的火车车厢和断墙搭路障，车厢里装满沙土，墙缝里塞手榴弹，路障前后各埋两排反坦克地雷，地雷引线连在旁边的断树上，鬼子一推路障，咱们就拉响引线！路障后面修三个暗堡，分别架一挺重机枪，形成交叉火力，让鬼子进得来出不去；第三，在阵地侧翼的土坡上，修三个半地下的了望哨，哨位周围种上野蒿伪装，每个哨位配一架望远镜和两发信号弹，发现鬼子坦克就打红色信号弹，发现步兵就打绿色，咱们好提前准备！”
命令刚下，战士们立刻分头行动。陈小三和张强跟着周贵林去挖反坦克壕，铁锹插进土里时，能听到触到地下碎石的“咔嚓”声。周贵林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满是汗珠，他一边挥镐一边喊：“壕沟两侧要挖成倒坡，鬼子想爬都爬不上来！钢筋要削尖了朝下埋，别让鬼子看出破绽！”说着，他扛起一根碗口粗的钢筋，使劲插进壕沟底部，钢筋尖端瞬间没入泥土，只留半尺长的尾端在外。
另一边，方银浩带着战士们搬运废弃火车车厢。几个人喊着号子，把沉重的车厢推到十字街路口，车厢铁皮上还留着日军子弹的弹孔，锈迹斑斑的车轮在地面拖出两道深痕。“快！把沙土往车厢里填，每填一层就踩实！”方银浩抱着沙袋往车厢里扔，汗水顺着下巴滴进沙土里，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地雷要埋在车厢前两米处，引线拉到旁边的暗堡里，派两个人专门盯着，别出岔子！”
陆铭凡则去检查了望哨的修筑情况。战士们正在土坡上挖半地下的掩体，掩体顶部用树枝和杂草覆盖，只留一个能伸出望远镜的小口。“掩体再挖深半尺，鬼子的流弹要是打过来，至少能挡住！”陆铭凡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掩体的土层，“信号弹要放在防水的铁盒里，别被露水打湿，晚上派两个人轮班值守，眼睛别离开望远镜！”说着，他接过战士递来的望远镜，朝着日军阵地的方向望去，远处隐约能看到鬼子的帐篷轮廓，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军号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战士们点燃火把，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有的战士在战壕里铺稻草，为战友们准备休息的地方；有的战士在暗堡里调试重机枪，反复拉动枪栓检查；还有的战士把手榴弹的木柄缠上布条，方便战斗时快速抓取。陆铭凡走到一处反坦克壕旁，接过一名战士递来的铁锹，帮着加固壕沟边缘：“咱们修的不是工事，是弟兄们的活命屏障！鬼子有坦克大炮，咱们就用这些工事跟他们耗，只要工事在，阵地就丢不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赵承业带着军械官和物资运输队的人赶了过来，马背上的弹药箱还在轻轻晃动：“旅长，各营营长都在指挥部等着开作战会议，物资也到了，军械官说要根据工事布局分弹药，重机枪子弹得优先运到暗堡里！”
陆铭凡放下铁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指尖还沾着新鲜的土屑：“好，我这就过去！告诉弟兄们，今晚务必把工事修完，明天鬼子来了，咱们就用这些工事，给他们好好上一课！”他又转头叮嘱周贵林：“老周，你经验足，多盯着点反坦克壕和地雷，别让新兵出岔子，有情况随时派人去指挥部找我！”周贵林挺直腰板，右手握拳捶了捶胸口：“旅长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把工事守住！”
陆铭凡跟着赵承业向指挥部走去，身后传来战士们修筑工事的声响——铁锹铲土的“沙沙”声、镐头砸石的“砰砰”声、沙袋碰撞的“砰砰”声，还有战士们偶尔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格外响亮。他抬头望向天空，几颗星星已经隐约可见，远处日军阵地的灯火忽明忽暗。他知道，明天注定是一场恶战，但只要这些工事能扛住，只要弟兄们齐心协力，他们一定能守住西北郊阵地，为台儿庄保卫战守住这关键的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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