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维的正面冲突让沈清言（苏歆）意识到，在星云科技内部，她已寸步难行。任何非常规的数据访问都可能触发警报，李维和“观星者”系统正像等待猎物的蜘蛛，守在她可能触碰的每一条线上。实习期还剩最后几天，她必须利用这最后的身份掩护，将战场转向外部。
“智慧港湾”项目进入了她的视野。根据“棱镜”网络零星收集到的信息和公开资料，这个项目旨在将一座名为“海州市”的沿海城市打造成全面数字化管理的样板。星云科技将提供从基础设施到上层应用的全部技术解决方案，其中核心就是基于“心镜”系统演进的城市管理平台。沈清言高度怀疑，这个平台就是“猎户座计划”的具象化体现，海州市的市民将成为这个社会实验的最新一批“小白鼠”。
她需要证据，证明“智慧港湾”项目中存在超出常规城市管理范畴的、具有社会控制功能的隐秘模块。这需要实地调查。
以实习生的身份直接前往海州市考察显然不现实。沈清言想到了一个办法：利用星云科技内部一个不起眼的“创新孵化器”计划。该计划鼓励员工提交与公司业务相关的创新想法，优秀的提案可以获得少量资源支持和小范围试点机会。她决定提交一份关于“利用大数据优化公共资源配置的伦理框架设计”的提案，并建议将海州市作为潜在的研究案例。这是一个合乎逻辑且看似人畜无害的切入点，或许能为她争取到一个前往海州市进行“调研”的官方理由。
她精心撰写了提案，重点强调数据使用的透明度和公众知情权，措辞谨慎，完全符合主流价值观。提交后，她并不抱太大希望，这更像是一次投石问路。
出乎意料的是，几天后，提案竟然通过了初筛，孵化器管理部门通知她进行第二轮答辩。沈清言心中升起一丝疑虑：这顺利得有些反常。是李维欲擒故纵，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还是公司内部有其他力量对她的想法感兴趣？
答辩会上，除了孵化器的评委，沈清言注意到后排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朴素，眼神却异常敏锐，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沈清言凭借修正者的直觉，感到此人非同一般。
她流畅地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着重于技术伦理框架，避免提及任何具体的敏感内容。答辩结束后，那个陌生男人悄然离开，没有与她进行任何交流。
又过了两天，通知下来了：她的提案获得了“观察员”资格，可以随同公司项目组前往海州市进行为期三天的短期调研，但仅限于观摩学习，不直接参与项目。同时，李维的助理“善意”地提醒她，此行会有项目组的同事“全程协助”，希望她“专注学习”。
这分明是监视。但无论如何，她获得了一个进入目标区域的机会。
抵达海州市，沈清言被这座城市的“智慧”程度所震撼。随处可见的传感器、无处不在的人脸识别摄像头、智能路灯和交通信号系统……所有数据都实时汇入城市运营中心。效率确实提升了，街道整洁，交通顺畅，但一种无形的控制感也弥漫在空气中。市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全方位“服务”的生活，但沈清言从一些人匆匆的脚步和避免与摄像头直接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负责“陪同”她的是项目组的一位名叫张涛的年轻工程师，热情健谈，但话题总是被巧妙地引导向技术的光明面，对沈清言任何涉及数据隐私或算法决策细节的提问，都以“涉及核心算法不便透露”或“有完善的隐私保护政策”搪塞过去。
沈清言表面附和，暗地里却利用一切机会观察。她用苏歆的智能手机（经过她特殊改装）扫描周围的wi-Fi信号和蓝牙信标，分析数据流向；她留意城市公告栏上关于“市民信用分”应用场景的宣传（“信用分”高的市民可享受停车费折扣、优先办理业务等便利）；她甚至故意在一个人流密集的广场短暂“丢失”一张不记名的交通卡，观察系统需要多久能通过摄像头追踪到“失物”并通知附近的巡警（结果快得令人吃惊）。
在一家智能咖啡馆休息时，她无意中听到隔壁桌两位市政工作人员的闲聊：
“老刘家那个刺头儿子，就因为上次在社区群里说了几句怪话，他家的‘和谐分’被扣了，现在连申请保障房都排到后面去了……”
“嘘……小声点，现在啥系统查不到？别给自己惹麻烦……”
“和谐分”？这似乎是在公开的“市民信用分”之下，另一个更隐秘的评估体系？沈清言立刻抓住了这个线索。
晚上回到酒店，她避开张涛，尝试用便携设备接入酒店网络，试图寻找城市网络中的漏洞。然而，海州市的网络防护等级极高，显然是星云科技的手笔。硬闯几乎不可能。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房间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
“明早八点，海滨公园观海亭。一个人来。想了解‘和谐分’，就别错过。”
电话挂断了。沈清言心中惊疑不定。是谁？是陷阱，还是潜在的盟友？那个在答辩会上出现的陌生男人？或者是“棱镜”网络中海州市的成员？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约会。但“和谐分”的线索太关键，她不能不去。
第二天一早，沈清言借口想独自散步欣赏海景，摆脱了张涛，来到了空旷的海滨公园观海亭。清晨的海风带着咸腥味，亭子里只有一个背对着她、望着大海的身影。
那人转过身，正是答辩会上那个沉默的观察者。
“苏歆小姐，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棱镜’？”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任何掩饰。
沈清言全身瞬间紧绷。对方不仅知道她的行动，甚至可能知道了“棱镜”网络的存在！
“你是谁？”她冷静地问，暗中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我叫陆怀舟，”男人递过来一张没有任何头衔的名片，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加密联系方式，“你可以认为，我是来自‘上面’的人，对星云科技和‘猎户座计划’的某些……过度延伸……感到担忧的人。”
“上面？”沈清言接过名片，心中快速判断。是监管机构？还是其他权力部门？
“有些事，不方便以官方身份直接介入。”陆怀舟看着大海，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猎户座’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项目，而是构成了对公共安全和社会秩序的潜在威胁。你之前发布的那些材料，很有趣，但还不够。”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沈清言：“我们知道你在调查‘智慧港湾’，也知道你遇到了麻烦。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些……有限的保护，以及你需要的关键信息入口。但作为交换，我们需要你拿到‘猎户座’核心决策逻辑的代码片段，或者能证明其进行超越授权社会管理的内部指令集。”
沈清言明白了。这是一股试图制约星云科技的力量，但他们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深入虎穴、拿到核心证据的刀。而她，恰好成了这把刀。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清言问。
“你可以不信。”陆怀舟淡淡地说，“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李维不会让你安全离开星云科技。你的实习期结束之日，可能就是他们采取更彻底措施之时。和我们合作，你还有一线生机，也能实现你揭露真相的目的。”
他递给沈清言一个微型的、看似普通的U盘：“这里面有一个一次性的安全通讯通道和‘智慧港湾’系统某个后勤管理子系统的漏洞详情。这个子系统权限不高，但与核心数据库有定期的、加密程度相对较低的数据同步。怎么做，看你自己。”
说完，陆怀舟转身离开，消失在晨雾中。
沈清言握着那个微凉的U盘，感觉重若千钧。与虎谋皮，风险极大。陆怀舟的背后势力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但这可能是她获取关键证据的最后机会。
海州市的迷雾背后，是更庞大的国家力量与资本巨头的博弈。而她，已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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